從“一拐”到“二拐”、“三拐”,再到各個中間人,到達收買人手中時,一個孩子的“價格”少則4萬元左右,多則七八萬。在暴利的驅使下,拐賣兒童犯罪日趨猖獗。一些犯罪團伙已經形成了從拐騙到運輸,再到販賣的產業(yè)鏈。
對于買方而言,傳宗接代、延續(xù)香火只是其中一種理由。在一些富裕地區(qū)的家庭,買個孩子來養(yǎng)甚至成了一種新的“消費時尚”。這些都為人販子拐賣兒童提供了巨大市場。
從民間到政府,都在與拐賣人口犯罪進行艱苦的斗爭。與打擊犯罪同樣重要的是——讓寶貝回家。
拐賣生意鏈
徐俊是貴陽市公安局南明分局刑偵大隊前大隊長,也是李東貴拐賣兒童案的主辦警官。據他介紹,李東貴在貴州省畢節(jié)地區(qū)大方縣共有兩撥“生意伙伴”,他通過誘騙或者盜搶拿到“貨”之后就會賣給他們。一撥是樊惠、彭世明,他們買了“貨”之后,帶到山東、河北轉賣;另一撥是通過吳青云、謝明輝轉賣給孫艷、王松夫婦,再由他們帶到福建販賣。后來,孫艷向李東貴開出了更高的價碼。李東貴便直接賣“貨”給孫艷夫婦。
這些“生意伙伴”們把“貨”運到外省后,賣給當地的“分銷商”。然后,“分銷商”再通過各種中間人層層加碼,最終到達收買人手里。
李東貴、王順蘭犯罪團伙已經形成了一條完整的拐賣兒童產業(yè)鏈。李東貴和王順蘭是“一拐”。他們的“生意伙伴”是“二拐”。各地的分銷商則是“三拐”。從2007年到2009年,他們在貴陽市南明區(qū)、花溪區(qū)、小河區(qū)等地拐賣了二十幾個男童。華國抗只是其中一個。
在全國,還有許多這樣的犯罪團伙隱藏在社會的角落,隨時威脅著孩子的安全和家庭的美滿。
他們的“貨”就是那些少不更事的兒童!柏洝狈执笮。型癁椤按筘洝,女童為“小貨”。由于男童市場大,價格高,李東貴只賣“大貨”。
“貨”的“質量”也至關重要。每次交易前,買賣雙方都要驗“貨”。他們一起帶著孩子去醫(yī)院體檢。體檢的目的是要確定孩子的身體是否健康,功能是否齊全,有無遺傳病。體檢結果直接決定了孩子的價格,質優(yōu)者價高,次則半價處理。
“洗腦”后運輸
長途運輸是這個生意鏈中的難點之一。以前人販子怕孩子在路途中哭鬧,引人注意,就喂孩子吃安眠藥,讓其昏睡。但久而久之,公安對這種形式特別警惕。
如今,“二拐”買到孩子后,往往不急于出手。他們先把孩子放在家里養(yǎng)一段時間,對其進行“洗腦”。他們培養(yǎng)這些孩子對自己的依賴感。他們讓孩子管自己叫“爸爸”、“媽媽”,抹去孩子對親生父母的記憶。被拐的孩子往往都是六七歲以下,受到驚嚇之后,記憶很模糊。人販子養(yǎng)了幾個星期之后,孩子就跟她特別親。
“這是為了長途運輸的安全性。如果一個孩子管一對夫妻喊爸媽,還有誰會去懷疑他們呢?”徐俊說。
6月29日,徐俊在大方縣解救了6歲男童張富龍。當時,張富龍剛剛被人販子謝明輝轉賣給了從河南來的人販子胡丙周。胡丙周帶著孩子去車站的路上被民警抓獲。當時,車站圍了很多人。孩子哭鬧著不跟警察走,說要等“媽媽”回來,還說出了“媽媽”的電話。民警一看,正是人販子謝明輝的手機號。原來,孩子和謝明輝生活了一年多,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到了公安局,孩子還時不時地問徐。骸笆裁磿r候能跟媽媽回家啊?”
暴利行當
在我國,對拐賣兒童犯罪的量刑起點是五年,拐賣兒童三名之上,情節(jié)特別嚴重的可判處死刑。然而,此類犯罪依然屢禁不止,甚至愈演愈烈。促使犯罪分子鋌而走險的,是背后豐厚的利潤。
“一拐”以七千至一萬五的價格賣給“二拐”!岸铡睂⒑⒆訋У酵馐『,加價到三萬左右賣給“三拐”。接著,再通過各種中間人層層加碼。每個中間人收取幾百到一千元的傭金。到達收買人手里時,孩子的價格少則四萬左右,多則七八萬,且價格呈逐年上升的趨勢。
人販子的成本只是幾百元的運輸費。李東貴花了三四百塊將華國抗從貴陽運到大方,以1.1萬元的價格賣給孫艷。孫艷再以兩萬余元的價格將他賣到福建。通過5個中間人之后,最后以3.8萬元的價格到達收買人的手中。
其中,“一拐”、“二拐”的風險最大,利潤也最豐厚。被捕前,孫艷家正在蓋新房。一座二層小樓已經有了雛形。拐賣兒童讓她獲利7萬余元。
被捕后,孫艷辯解說:“我賣孩子主要是為了幫別人,不是為了錢。在福建農村,重男輕女的思想特別嚴重。如果哪家沒有男孩,會被人瞧不起的。所以,我才應他們要求,把這些男童介紹給他們!
對此,徐俊不以為然:“這不過是人販子的詭辯。恰恰是高額利潤誘使他們走上犯罪的道路。比如,在福建的中間人都是當地的媒婆。她們既給別人介紹對象,又給別人介紹孩子。她們都聲稱是為了做好事。難道她們真的不知道這是犯法嗎?我們去年抓了一個中間人,以前她就曾因為同樣的案子被判過刑。犯不犯法,她心里清楚得很。只是這錢太好賺了,才會有這么多人這么‘熱心’!
買方市場
有買方,才有市場,才有利潤。云南、貴州、四川是主要的兒童“拐出地”,而福建、山東、河北、廣東等是主要的兒童“拐入地”。
部分地區(qū)重男輕女的觀念仍然十分嚴重,沒有男孩的家庭被認為絕門絕戶,受人恥笑。于是,他們就希望買一個傳宗接代,延續(xù)香火。還有些人相信,買一個男孩放在家里,可以做一個引子,為家族帶來多子多福。
還有些富裕地區(qū)的家庭,買個孩子來養(yǎng)也成了一種新的“消費時尚”。這些都為人販子拐賣兒童提供了巨大市場。
被拐兒童的“合法化”又成了“助推器”。孩子被買來之后,花點錢就解決戶籍問題!霸谵r村,這并不是一件難事,各地有各地的辦法!毙炜≌f。
“有些地方買孩子都成風氣了,當地的老百姓也不支持我們打拐。他們不僅不配合,甚至還抵觸,就更別說給我們提供線索。這就給我們的工作帶來很大的困難!毙炜∩钣懈杏|地說。
今年7月,徐俊帶隊去福建解救被拐賣的兒童。有個孩子被轉賣了7次,而中間人之間往往只是電話聯(lián)系,并不相識。警方稍有不慎,便會斷了線索,而當地群眾也三緘其口。無奈之下,貴陽警方只能請當地警察化裝成維修閉路電視的工人,挨家挨戶尋找到符合特征的男孩。其中,有個收養(yǎng)家庭知道警方要將孩子帶走,就提前把孩子轉移到浙江藏起來。經過警方反復做工作,才不得不將孩子交出來。
“這些收養(yǎng)家庭對孩子確實傾注了感情。我們坐火車把孩子帶回貴陽。我們還沒到,有個養(yǎng)父就先坐飛機到了分局等著我們。他是真舍不得孩子啊!毙炜≌f,“但是如果不切斷買方市場,這種犯罪就不可能斷絕!
按照我國刑法,收買被拐賣兒童是有罪的。但刑法又規(guī)定收買孩子的家庭只要沒有虐待孩子,不阻礙解救,一般不予制裁。徐俊說,“實踐中還沒有對收買家庭進行處罰的,所以違法成本很低。同時拐入地也應加強戶籍管理,一旦發(fā)現可疑兒童就提取DNA樣本,也能讓更多的孩子早日回家!
不久前,公安部刑事偵查局副局長楊東表示,已經將這個問題向有關部門多次反映,正在積極地通過多種途徑穩(wěn)妥地解決這個問題。
尋子聯(lián)盟
對于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來說,最重要的就是盡快找回孩子。11月4日,貴陽市體育館,五個人身著印有“尋子聯(lián)盟”字樣的衣服,拉著一塊紅色廣告牌,上面印有他們失蹤了的兒子的照片和信息。
去年下半年,他們的孩子先后在貴州省安順市丟失。悲傷、怨恨、無助讓五個家庭走到了一起,形成安順尋子聯(lián)盟。他們去過湖南、浙江、上海、福建等10多個省份、直轄市。他們還曾到北京向有關部門反映情況,并聯(lián)系媒體采訪。
全國許多地方都在形成類似的“尋子聯(lián)盟”。目前,已成規(guī)模的“尋子聯(lián)盟”主要在云南、廣東、貴州和河南這四個省份。它們互相合作,互通消息。今年春節(jié)前,深圳尋子聯(lián)盟的家長在凱迪等多個網絡社區(qū)上發(fā)布帖子稱:他們愿意懸賞百萬尋子,并承諾不管是買家還是人販子,只要能提供任何一個孩子的線索,賞金絕對兌現,且不追究其任何責任。
“這還不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么?我們就想要孩子回來,什么都不想再責怪了!”家長們無奈地說。
4月15日,廣東東莞100多對父母舉著“傾家蕩產、變賣家產懸賞1000萬買回愛子”的大橫幅走上街頭,沿途派發(fā)尋人啟事,聲淚俱下。他們希望能用這種激烈的方式引起社會關注。
寶貝回家
目前民間的尋子聯(lián)盟也有一些成功的案例,但畢竟還是鳳毛麟角。警方依然是打拐尋親最可依賴的力量。
自從今年4月9日公安部開展打拐專項行動以來,截至10月28日,全國公安機關偵破各類拐賣案件4420起,打掉犯罪團伙982個,解救被拐賣兒童2169人,利用DNA數據比對確認298名被拐賣人員身份。
而有些孩子解救回來之后卻又找不到家人。貴陽市福利院就生活著幾個這樣的孩子。他們眼看著小伙伴們一個個地被家人接走。
10月27日,公安部打拐辦在公安部網站“寶貝尋家”欄目,公布了首批60名已解救但未查清身份來源的被拐兒童的信息,迄今為止,只有3名寶貝找到家人。
“現在丟孩子的大多是些流動人口。他們的信息來源并不暢通。而他們又經常變更住所,當初立案的派出所甚至很難聯(lián)系上他們,無法讓他們來做比對!毙炜〗忉屨f。
今年4月,公安部已建成全國“打拐”DNA數據庫。父母和兒童分別有一個數據庫,全國聯(lián)網。只要在所在地抽血錄入即可,兩庫數據會自動比對得出結果,這不僅節(jié)約了尋親的成本,而且提高了尋親的效率。
在接受新華社采訪時,楊東表示,過去的打拐行動重在“打擊犯罪”,最終結果是看破了多少案子,抓了多少不法分子!艾F在的理念不一樣了,破了案、抓了人還不夠,要‘找回孩子’才行!
本報記者 沈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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