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10月27日公安部打拐辦在公安部網(wǎng)站“寶貝尋家”欄目公布首批60個已解救但未查清身份來源的被拐兒童的信息以來,迄今為止,已有3名寶貝找到了自己的家人。
三歲的華國抗(貴陽兒童福利院臨時給他起的名字)是第一個找到家人的寶貝。不過,相隔兩年之后,當(dāng)初的一家五口,只剩了父親和他及小哥哥。在他被拐之后,傷心的母親帶著大哥哥棄父親而去,如今不知所蹤。
拐賣華國抗的人販王順蘭和丈夫正在等待法律的制裁。曾經(jīng)令別人骨肉分離的他們,如今也在為與兒女的生離死別撕心裂肺。
重逢后的生日
11月12日下午,貴陽市公安局南明分局,王幫銀和兒子華國抗一起吹滅了生日蠟燭。兒子滿三周歲了,這是他第一次給兒子過生日。
王幫銀緊緊抱著兒子,喜極而泣。他不停地喚著兒子的小名:“小紅,小紅……”
華國抗默不作聲,眼神茫然。旁邊的人不斷提醒他喊“爸爸”。他扭過頭四處張望,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
“孩子太小了,一年多沒見,都認(rèn)生了。不過沒關(guān)系,過兩天就好了!蓖鯉豌y說,他原以為這輩子再沒這樣的機(jī)會了。兩年前,不滿一歲的兒子被拐,從此音訊全無。直到不久前,他才在貴陽兒童福利院里見到了被警方解救的兒子。過完生日,他就要把兒子帶回家了。
此時,十幾公里以外的一所民居里,王順蘭正在家中奶孩子。她疲憊地靠在椅子上。女兒安靜地吸著她的奶,連日的痢疾讓小家伙變得又瘦又黃。
7歲的兒子圍著一輛玩具車上躥下跳。王順蘭把他拉過來,摸摸他頭上的傷口,嘆了口氣。她擔(dān)心孩子的傷勢,腦部神經(jīng)的壓迫已經(jīng)讓兒子左眼的視力急劇下降了。
前幾天是女兒一周歲的生日,一家人沒有過。王順蘭實在沒有精力,也沒有心情了。
這兩年,她和丈夫李東貴拐賣了十幾個孩子,華國抗只是其中一個。案發(fā)后,丈夫被關(guān)進(jìn)貴陽市南明看守所等待公訴。因為女兒尚在哺乳期,她得以暫時取保候?qū)彙?
得子之喜
兒子是王幫銀的命根子。他的老家在貴州省遵義市綏陽縣的一個山村里。他曾經(jīng)結(jié)過一次婚。然而,妻子還沒來得及留下一兒半女就去世了。家境貧寒的他難以再娶。年紀(jì)越來越大,香火眼看著難以延續(xù)。
直到2005年,家里又給48歲的王幫銀說上一門親事。女方的丈夫去世,帶著兩個兒子。他當(dāng)時還在寧波打工,接到電話后,立刻就回家結(jié)婚了。平時他靠種點蔬菜、烤煙養(yǎng)活全家人。
2006年,兒子出生了。王幫銀很開心,按當(dāng)?shù)亓?xí)俗讓兒子隨了姑父姓,取名秦永紅。
兒子出生后,家里的花銷又陡增了一筆。靠在家種地,王幫銀已經(jīng)養(yǎng)不起這一家人了。兒子滿月后,王幫銀帶著全家人到貴陽打工。全家人擠在貴陽市小河區(qū)一間七八平米的出租房里。他在建筑工地當(dāng)“背簍”(當(dāng)?shù)厝藢Π徇\(yùn)工的稱呼),每月掙個幾百元賴以生活。
這一年,王順蘭的兒子已經(jīng)4歲了。1999年,21歲的王順蘭嫁給了19歲的李東貴!八繘]房,要錢沒錢。我就圖他對我好。”王順蘭說。
婚后,李東貴做保安,一個月工資350元。王順蘭挑著擔(dān)子沿街賣小吃,一個月也有幾百元收入。
看著兒子漸漸長大,王順蘭又想要個女兒。2007年10月,她取掉節(jié)育環(huán)。幾個月后,她如愿以償?shù)貞焉狭恕?
次年,孩子呱呱墜地。是個女兒。王順蘭心滿意足。
失子之痛
2007年10月的一天,王幫銀在工地干活,妻子出門提水。15歲的繼子背著不滿一歲的華國抗,拉著6歲的弟弟在家門口玩耍。然后,他們不見了。門口只留下兒子的一雙鞋。目擊者告訴王幫銀,一個男人把3個孩子抱上摩托車就開跑了。
王幫銀和妻子癱軟在地。親戚們聞訊趕來,幫他們在機(jī)場、火車站、汽車站四處尋找。一個月的時間,花了7000多元錢,卻絲毫沒有線索。
那個騎摩托車的男人就是李東貴。由于王幫銀的大兒子年歲已長,李東貴當(dāng)晚就把他扔在路上,只把兩個小的帶回家。過了幾天,他和王順蘭一起包車,把兩個孩子從貴陽市帶到了貴州省大方縣。
兩個孩子分別賣給了兩撥人販,李東貴得了兩萬多元錢。
一個月后,王幫銀的大兒子被警方送回來了。他說,人販子給兩個弟弟買了新毛衣和新皮鞋,換上就走了。
王幫銀徹底絕望了。每次在大街上,他看見別人抱著孩子,就忍不住想哭。他把兒子穿過的衣服、用過的奶瓶都扔掉,免得看了難受。
其實,王順蘭也經(jīng)歷過這種失去親人的痛苦。1985年,王順蘭剛1歲的堂弟不見了。全家人心急如焚。當(dāng)時才7歲的王順蘭跟著大人們走遍了貴陽的大街小巷,最后也沒找到。
“長到現(xiàn)在,該是個大小伙了吧!蓖蹴樚m說,她的嬸嬸至今念念不忘這個兒子。
拐孩子辦滿月酒
今年3月,王幫銀的母親過世前還惦記著被拐的小孫子,含恨而終。隨后,傷心的妻子帶著大兒子離開了王幫銀。
從此,昏暗的出租屋里只剩下王幫銀一個人熬日子!盎钪鴽]勁啊,我每天就出去干活,一天吞一碗米粉就打發(fā)了!彼f,這兩年的日子對他而言,就像噩夢一樣。
“這些人販真是該天誅!為了錢昧了良心!蓖鯉豌y瞪著眼睛,恨恨地說。
“我真的不是為了錢。我只憑我的雙手吃飯。我做這些事,只是不想讓這個家散掉。”王順蘭說,2007年7月底的一天下午,李東貴帶了一個四五歲大的男童回家,說是朋友家的孩子。他讓王順蘭陪他一起把孩子帶到大方縣去跟人交易。
王順蘭拒絕了。李東貴威脅道:“你不幫我,自然有人幫我。你不幫我,咱們就離婚!
王順蘭知道丈夫在外面已經(jīng)有了一個情人!拔蚁M湍莻女人斷掉。我不想離婚。電視上都說,離婚對孩子的成長不好。”
王順蘭妥協(xié)了,從此開始參與丈夫的“生意”。
在李東貴眼里,街上那些男童就是他的印鈔機(jī)。2008年11月,女兒滿月。夫婦倆想要給女兒辦一場隆重的滿月酒,但家里經(jīng)濟(jì)拮據(jù)。于是,李東貴迅速地去拐了一個男童。由于急于出手,所以他賤價處理,只賣了7000塊錢。
一場酒席花掉了兩千余元。女兒風(fēng)光滿月。
渴望一家團(tuán)圓
王順蘭說,從參與第一樁“生意”起,她就沒睡過好覺,常常夢到警察來抓,半夜驚醒!耙潜蛔プ。隙ㄊ且蔚。那兩個娃兒怎么辦啊?”
王順蘭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fā)生了。今年6月,夫婦倆同時落網(wǎng)。她想到了死,一了百了,但懷中嗷嗷待哺的女兒和未成年的兒子又讓她割舍不下。
由于女兒尚在哺乳期,王順蘭被允許取保候?qū)彙?
此時,華國抗已經(jīng)在福建省福州市長樂縣的一個家庭里生活了兩年。一對年輕夫婦以3.8萬元的價格將他買作自己的兒子傳宗接代。在這個家里,華國抗有了“爸爸”、“媽媽”和兩個“姐姐”。他還學(xué)會了福州話。
當(dāng)警方要將華國抗帶走時,他的養(yǎng)父母泣不成聲。華國抗也鬧著不肯走,用福州話大喊著“媽媽”。
“媽媽呢?媽媽在哪里?”兩個月前,王順蘭的兒子從房頂上摔下來,昏迷了三天三夜,一醒來便要找媽媽。
“這兩個孩子都是離不了我的。”王順蘭說。隔一會兒,她就要給女兒喂一次奶。
現(xiàn)在,王幫銀一個人帶著兩個不懂事的孩子。11月12日,他換了一身新衣,去福利院接回了分別兩年的華國抗,同時回來的還有同時被拐的繼子。當(dāng)天晚上,他為兩個孩子做了幾個菜。白菜、豆腐,還有肉。
“我不太會做,以前都是我老婆做。我在外打工,她在家洗衣做飯,照顧三個孩子!蓖鯉豌y停頓了一下,說,“現(xiàn)在我一個人真是照看不過來。希望我老婆看到消息后也能回來,一家團(tuán)圓!
未拍成的全家福
王幫銀心里一直有個愿望,就是一家人去拍張全家福。兩年前,還沒來得及去拍,孩子就丟了。尋人啟事上甚至連張兒子的照片都沒有。不過,去認(rèn)領(lǐng)孩子時,王幫銀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澳悄樞鸵豢淳褪恰!
如今孩子回來了,妻子卻又失蹤了。王幫銀的心愿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才可以達(dá)成。
上個月,王順蘭帶著兩個孩子去拍了一張合影。相片里,兩個孩子依偎著她,笑容天真。民警把照片捎給了在看守所里的李東貴,因為李東貴很惦記兩個孩子。
李東貴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按照我國刑法,拐賣兒童3名以上,情節(jié)特別嚴(yán)重的,可處死刑。他多次請求提審的警察幫他拍幾張孩子的照片給他看。警察用自己的手機(jī)拍了幾張。李東貴拿在手里看了半個多小時仍不肯松手,邊看邊哭。他又懇求警察幫他捎一張子女的相片,可以放在身邊隨時看。
王順蘭也知道自己有罪。她想對那些受到傷害的家庭說聲“對不起”,希望能得到他們的原諒。她還希望法官能允許她在監(jiān)外服刑。她說:“怎么判我都行,只要能讓我先親手把這兩個孩子帶大。讓我把他們教育好,別走我們的老路。要不然,我真是放心不下啊。”
王幫銀并不接受她的道歉,他希望法院重判人販子。他說:“那些人販子也知道心疼自己的孩子?那他們拐賣孩子的時候,怎么不替我們想想?”
對孩子的擔(dān)憂
再過幾天,王幫銀就要回老家了。他說:“老家更安全些,不容易丟孩子!
王順蘭也在忙著搬家!拔也幌胫車娜酥牢覀冏鲞^什么,對我的孩子指指點點!鄙踔,她對新鄰居都不肯告之全名,只稱自己為“小王”。
她更不希望警察來她家!拔覍λ麄冋f,有事打電話就行了。我隨叫隨到,保證不跑。別老來我家,影響不好!
她對兒子說,爸爸出去打工了。有一次,兒子還是在電視上看到了父親,跟她說:“爸爸被警察抓了。”她立刻呵斥道:“瞎說什么!爸爸打工去了!眱鹤右簿筒辉偬崃恕
“其實我知道,兒子都明白。他已經(jīng)懂事了。但我真不希望在他心里留下一點陰影,這不利于孩子的健康成長。”她要求采訪過她的電視臺不能在電視上播放她的正面。“否則我就死給他們看,他們是要負(fù)責(zé)任的!
她還一再央求記者替她去向法院求情,希望法院同意對她缺席審判,以免上電視,被兒子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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