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人物丨九旬耿玉琨:繪夢絲路,網紅新生

東西問·人物丨九旬耿玉琨:繪夢絲路,網紅新生

  中新社北京3月4日電 題:九旬耿玉琨:繪夢絲路,網紅新生

  中新社記者 杜燕 讓寶奎

  九旬“絲路畫家”耿玉琨,和丈夫趙以雄從20世紀70年代起沿絲綢之路考察寫生,一走就是半生,寫下800多萬字的筆記,創(chuàng)作了近萬幅畫作。2023年4月,無兒無女的她,開始在社交平臺上通過視頻講述被她視作“孩子們”的絲路畫作及其背后的故事。

  幾分鐘的短視頻中,耿玉琨娓娓道來絲綢之路寫生途中奇聞逸事。偶爾,她頭頂黑色塑料袋Cosplay(角色扮演)頭戴寶冠的東國公主,講述蠶種西傳的故事;也會以“中西合璧”的叫賣聲吸引民眾走近藝術:“old lady擺攤兒來嘍”……不到兩年時間,她面對鏡頭錄制了400多條視頻,吸引了上千萬關注。

  如今,笑容可掬、思維敏捷的九旬“絲路畫家”,成了講述絲綢之路故事的“90后”網紅。

  絲路之行:半生漂泊,藝術之旅

  初識耿玉琨,鏡頭里滿頭銀發(fā)的老人正在靜靜地講述著:“90歲的我無兒無女,我跟老伴在絲綢之路上考察寫生了半輩子,創(chuàng)作了近萬幅作品?!?/p>

  “跟蹤”視頻,她的絲綢之路故事呈現在眼前。

  20歲青春年華,耿玉琨于1955年考入中央美術學院,和大她一歲的趙以雄成為同班同學。1960年,二人畢業(yè)后結婚,雙雙進入北京畫院工作。

  夫妻二人的絲路之行始于1975年。耿玉琨回憶道,當年,趙以雄接到中國歷史博物館(現中國國家博物館)的任務,前往新疆創(chuàng)作以天山為主題的油畫。

  新疆地處亞歐大陸腹地,是古絲綢之路的重要通道,千百年來,聯通中外。大漠風光、雪山草原、古老烽燧……此次新疆之行,繪夢絲路的種子在趙以雄的心底發(fā)芽。

  不惑之年,耿玉琨首次和趙以雄從北京向著新疆出發(fā)。

  “坐了四天四夜火車到達烏魯木齊,再去天山南北、伊犁昭蘇、吐魯番、喀什等地寫生?!惫⒂耒挠洃浵蛔釉俣却蜷_。

  初踏絲綢之路,欣喜伴隨著艱辛。一廂,他們飽覽沿途風光,拿起畫筆描繪壯麗河山、記錄歷史文化古跡、展現當地風土人情;另一廂,這趟旅程常常行走在搓板路上,甚至無路可走。幸運時,二人有車坐——汽車、拖拉機或驢車,很多時候需要抬著畫箱徒步前行。

  然而,二人的絲路之行一走就是半生。為何一次又一次踏上絲綢之路?耿玉琨說,就想盡畫家的一份責任,用畫筆盡量多地記錄絲綢之路當時的面貌。

  耿玉琨和趙以雄先后30多次走上絲綢之路,走過6個國家、230多個城市,行程約80萬公里,寫下了800多萬字的筆記,創(chuàng)作了近萬幅畫作。

  絲路畫家:敦煌知遇,藝術使命

  自西漢時期張騫出使西域以來,絲綢之路愈發(fā)成為東西方經濟、文化交流的重要通道。塔克拉瑪干沙漠作為絲綢之路的重要路段,見證了無數商旅的艱辛與輝煌,也承載了深厚的歷史文化底蘊。

  環(huán)行塔克拉瑪干沙漠,是耿玉琨難以忘懷的經歷。

  她回憶,1978年夏秋之交,在前往新疆阿勒泰的路上,看到很多鉆井機。聽說國家要開采石油,二人就想去塔克拉瑪干沙漠轉一圈。邊走邊畫,圍著塔克拉瑪干沙漠,二人畫了幾個月。

  帶著一摞畫作,除夕日,二人趕至敦煌莫高窟,見到了時任敦煌文物研究所所長的常書鴻。被譽為“敦煌守護神”的常書鴻得知他們剛環(huán)行塔克拉瑪干沙漠寫生歸來,興奮不已,反復欣賞畫作并一一進行點評,還鼓勵他們:“你們是環(huán)行塔克拉瑪干沙漠的第一批畫家,美術史應該給你們記上一筆。以后你們就走絲綢之路,就做‘絲路畫家’?!?/p>

  “我們聽完覺得有了使命。”耿玉琨回想起當時的場景依然難掩興奮之情,“從此,我們下定決心,把絲綢之路的研究與繪畫作為終生的事業(yè)?!?/p>

  為全面考察絲綢之路,1989年秋,耿玉琨夫婦省吃儉用自籌經費買來一輛改裝的國產212吉普車(北京綠色牌照“北京01H8678”),昵稱“銀駒”。

  有了“坐騎”,他們的絲綢之路走得更遠。那年秋天,他們駕車由北京出發(fā),爬過了“生命禁區(qū)”青藏線和帕米爾高原,出國第一站駛向巴基斯坦。經過印度、伊朗、伊拉克,進入土耳其,抵達伊斯坦布爾。這期間,他們頂著狂風到伊斯法罕的清真寺寫生,在槍聲四起的伊拉克創(chuàng)作反映巴格達古老市場的油畫。

  1991年夏,他們再次自駕車,考察長城內外、海上絲綢之路,并沿京杭大運河從杭州回到北京。

  感物吟志,莫非自然。一次次絲路之行,耿玉琨和趙以雄手隨心跡,在二尺斗方的紙張上復刻出絲綢之路的雄渾和磅礴、煙火與生動。

  千年的絲路文明滋養(yǎng)著他們,開放的絲路精神鼓舞著他們。20世紀80年代,有人提出二人可以賣畫致富,但他們不為所動。每趟絲綢之路考察寫生,他們拿著每月五六十元人民幣的工資,借助沿途講學,支撐絲路之旅的開銷,從未想過出售自己的畫作。

  常書鴻之子、畫家常嘉煌談到耿玉琨夫婦時稱:“記得父親說:‘這才是真正的絲綢之路寫生,真正代表了絲綢之路古代商旅和畫工的精神,積攢了一大筆巨大的文化財富?!?/p>

  夢縈絲路:網絡新生,藝術傳承

  “到了90歲老天才給我用網絡傳播絲綢之路的機會!或許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耿玉琨說。

  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和老伴投身于建設絲綢之路藝術館的夢想當中,著手系統(tǒng)整理在絲綢之路上的畫作、手記等資料。

  2019年11月,趙以雄因病去世,耿玉琨在門頭溝山上的畫室獨自生活三年。平日里,她坐在電腦旁忙于為這些被視為“孩子們”的畫作制作“身份證”。耿玉琨堅持每天寫日記,或是書寫絲路上的回憶錄。沒人說話的時候,她和花瓶、手機、家中的小貓聊天。

  2023年夏天,一場暴雨沖毀了她的畫室,學生楊樹峰將她從西邊山里接到了東邊的藝術家聚集地——北京宋莊,照顧她的飲食起居,也協(xié)助她在網上開設自媒體賬號和網絡直播間,分享絲路故事和創(chuàng)作經歷。

  “剛開始也不習慣?!惫タ肆舜蜃蛛y題的“90后”老人,樂于接受新鮮事物。

  “魔鬼城里有魔鬼嗎?”“樓蘭古城為什么會在一夜之間消失呢?”“溫順的駱駝為什么會突然瘋狂亂蹦?”……她常常跟團隊一起探討如何更好地講述絲路故事,也會喬裝打扮一番走上街頭擺攤售賣畫作衍生品,甚或穿上花棉襖、披上紅色披風、扛起大刀,唱著改編的《好漢歌》為畫作獻唱。

  這些內容,成為一個個引人入勝的視頻。動輒幾十萬、幾百萬、幾千萬的觀看量,讓耿玉琨震驚了:“比我們在很大藝術館里風風光光搞大展覽,看的人還要多?!?/p>

  “只有借助互聯網,畫作才能讓更多人看到,絲綢之路精神才能傳播得更遠。”她坦言,和老伴更大的心愿,是建一個絲綢之路藝術館,向全社會免費開放。

  多年努力下,雖然藝術館尚未建立,一場以“藝術尊嚴”為主題的“趙以雄、耿玉琨回顧展”于2024年10月在宋莊當代藝術文獻館開幕。二人的畫作和筆記,以及埋沒在草叢中多年的“銀駒”得以亮相,讓更多人近距離“觸摸”。

  展覽的受歡迎程度遠超耿玉琨預期,逾5萬名來自境內外的觀眾奔赴現場。在《絲綢之路考察圖》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伸出爬滿皺紋的雙手,觸摸著一個個點位,手觸之處是她和老伴在絲綢之路上的歲月,是他們用畫筆暈染的經緯,是他們至愛的熱土。

  “走絲綢之路,到現在還沒有畫上句號?!?023年,她三次踏上絲綢之路,尤其重返新疆克拉瑪依和葡萄溝村民家里,重溫和老伴走過的絲綢之路,并拜訪了常書鴻先生在敦煌的故居。再次想起常先生的鼓舞,耿玉琨站在先生畫像前鞠躬拜謝說:“我來看您了先生,很感謝您?!?/p>

  “老伴曾說:將這些畫整理好,留給后人。所以,我要帶著趙老師的心愿,加倍努力?!本叛⒂耒ο蛑鴫粝耄皼_——早日建成絲綢之路藝術館,讓“和平合作、開放包容、互學互鑒、互利共贏”的絲路精神傳得更遠更長。(完)

【編輯:梁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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