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問 | 美國漢學家倪豪士:如何用西方思維解讀《史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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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問 | 美國漢學家倪豪士:如何用西方思維解讀《史記》?

2022年09月02日 19:59 來源:中國新聞網(wǎ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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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新社北京9月2日電 題:如何用西方思維解讀《史記》?

  ——專訪美國漢學家倪豪士

  作者 楊雅惠

  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史記》是中國史學史上第一部貫通古今的通史名著,位列“二十四史”之首。多年來,《史記》研究一直吸引著眾多海內(nèi)外學者。東西方學者對于《史記》的研究視角有何異同?《史記》研究對東西方文化交流與文明互鑒又有何重要意義?美國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東亞語言文學系霍爾斯特·斯科姆講座教授倪豪士(William H. Nienhauser, Jr),近日接受中新社“東西問”專訪時,講述自己如何用西方思維解讀中國經(jīng)典。

  現(xiàn)將訪談實錄摘要如下:

  中新社記者:作為知名漢學家,你數(shù)十年來一直致力于漢學研究。你最初源于何故開始了解中國,進而接觸中文并對漢學產(chǎn)生濃厚興趣?

  倪豪士:我出生于1943年末。小時候,祖母曾給我一本她上歷史課時用的舊教科書。很快,我對閱讀歷史書籍萌生了興趣。在閱讀《東京上空三十秒》(Thirty Seconds over Tokyo)這本書時,我了解到(1942年4月)美國對日本發(fā)動第一次空襲的情況。這本書描繪了美軍機組在轟炸東京之后,由于缺乏足夠的燃料,一些飛行員使用降落傘降抵中國的故事。這本書細致地描述了中國人民幫助這些美國飛行員逃離日軍的搜捕,并護送他們安全到重慶的經(jīng)過。

  這本書和其他一些像“飛虎隊”(Flying Tigers)這樣的故事激起了我對中國的興趣。同時,這些與歷史相關的書籍為我的高中歷史課打下了基礎。從此之后,閱讀和研究傳記成了我的主要興趣。

  后來我在語言學校學習了中文。我的中文名字——倪豪士,也是我在語言學校的老師為我起的。之后我選擇去印第安納大學(Indiana University)深造中文。在那里,我結(jié)識了一大批華人教師,其中就有中國知名詩人和翻譯家柳無忌先生。此后我去德國波恩大學(Bonn University)留學期間,又領略到一些知名漢學家的風采,由此走上了漢學研究之路。

<a target='_blank' href='/'>中新社</a>發(fā) 受訪者供圖
中新社發(fā) 受訪者供圖

  中新社記者:你研究《史記》至今已有30多年。就學術性和思想性而言,《史記》對西方世界有何獨特魅力?你認為《史記》研究對于東西方文化交流與文明互鑒有何重要意義?

  倪豪士:我在德國留學期間發(fā)現(xiàn),西方在研究中文時都偏重讀寫,對文本的理解水平有待提高。1989年,為了提高理解能力和知識水平,我決定和同學們一起開始翻譯《史記》。做出這一決定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從1970年代開始《史記》研究后,發(fā)現(xiàn)這本書仍有相當一部分沒有令人滿意的完整英文譯本。

  我認為,譯介《史記》是中西方文化溝通的現(xiàn)實需要。《史記》在中國史學界的地位不言而喻,對于想了解中國歷史的西方學者也有非常重要的意義。同時,《史記》本身的文學影響力也同樣深遠,沒有完整的翻譯版本將誤導西方讀者,因此我決定要譯出一種忠實的、具有詳細注解并盡可能具有文學性和流暢性的《史記》全譯本。我希望我的《史記》譯本不僅服務于一般讀者,更服務于學者與專家,進一步推動西方對中國歷史與文化的研究。

  對于西方世界的讀者來說,《史記》帶他們走進了一個不同的世界,西方世界的人可以借此對古代中國形成初步的印象,進而對中國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產(chǎn)生興趣。

  中新社記者:在研究《史記》的過程中,你已發(fā)表過數(shù)十篇學術論文。作為漢學家,你翻譯和研究《史記》的方式與前人有何不同?

  倪豪士:我不是獨自研究或翻譯《史記》,而是通過小組式的共同討論來翻譯,不僅是將中國古代漢語轉(zhuǎn)換為英語,更是在用西方思維來解讀中國經(jīng)典。在翻譯過程中,會盡力參考前人的《史記》研究成果和原有的《史記》譯本,并充分利用《漢和大字典》和《康熙字典》等辭書,爭取盡量準確理解每一個字的含義。

  前人的譯本多采用自由性翻譯,盡可能少用注釋,以使譯文流暢,而我的譯本則盡力做到準確翔實、有據(jù)可查。我希望完整再現(xiàn)《史記》的本真風貌,包括它的史學價值與文學風格。

民祭“史圣”大典在陜西司馬遷故里韓城舉行。<a target='_blank' href='/'>中新社</a>記者 田進 攝
民祭“史圣”大典在陜西司馬遷故里韓城舉行。中新社記者 田進 攝

  中新社記者:在你看來,西方研究《史記》的角度與中國學者有何不同?

  倪豪士:我認為,我的漢學研究與中國學者的研究有兩個本質(zhì)的區(qū)別:一是,中國學者一般對中國傳統(tǒng)著作及其作者有著更廣泛深入的了解;二是,他們的母語是中文,可以很容易地理解漢賦等中國古代文體。

  對我來說,漢學研究的基礎是翻譯。我必須將想討論的全部內(nèi)容翻譯出來。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我需要了解作品中每一個字的意思,但我至少需要搞清楚大概內(nèi)容。柳無忌教授也深受西方文化的影響,因此他在撰寫《中國文學概論》時,也選擇將所有需要了解的作品翻譯過來。而這些翻譯作品都成了我們了解那些中國古典文學的途徑。

  同時,我在理解一些中國傳統(tǒng)著作時,也會從西方角度加以探討,或者將之與西方類似的文學作品放在一起進行比較文學研究,對中國文學現(xiàn)象做更多層面的思考。

  中新社記者:在了解和研究中國經(jīng)典的過程中,你認為漢學研究對你的個人性格塑造有何影響?

  倪豪士:我在研究中國經(jīng)典的同時,確實深受影響。我慢慢地學會了耐心以及尊重古老的傳統(tǒng)。同時,在中國和歐洲的一些經(jīng)歷也讓我體會到身在異鄉(xiāng)的感覺。因此,我試著用耐心和細心來對待那些來到美國學習的中國學生。此外,我也一直試圖把我對中國古典文學的熱愛傳遞給我的學生,不論他們來自哪個國家。

  同時,我也深刻體會到中西方在文化認知上的差異。雖然我不可能通過研究中國經(jīng)典而成為百分之百的中國人,但在研究中國經(jīng)典的過程中,我可以創(chuàng)造一種適合西方人的方法來研究中國文學與歷史,用西方人的思維方式來進行解讀,這也是令我感到非常欣慰的。

  中新社記者:據(jù)你了解,諸如《史記》等中國經(jīng)典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西方世界有哪些重要影響?你周圍熟悉的一些人對中國、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又有著怎樣的認識?

  倪豪士:以前,普通的美國人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不是十分了解。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對中國經(jīng)典產(chǎn)生了興趣。不過大多數(shù)人由于接觸中文還是有困難的,所以翻譯在這個過程中還是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鑒于東西方的文化差異,一些在中國人看來無需解釋就能明白的道理,在西方人看來可能非常難以理解。因此,對我來說,將中國經(jīng)典進行準確的翻譯和注釋,搭建起東西方文化交流的橋梁,就可以讓身邊更多人對中國文化典籍產(chǎn)生興趣。

  我的學生選擇跟我一起學習和研究中國經(jīng)典作品,就是因為對中國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想要更多地了解這個擁有綿延5000年文明的古老國度。(完)

  受訪者簡介:

<a target='_blank' href='/'>中新社</a>發(fā) 受訪者供圖
中新社發(fā) 受訪者供圖

  倪豪士,美國漢學家,現(xiàn)任威斯康星大學麥迪遜分校東亞語言文學系霍爾斯特·斯科姆講座教授,曾任威斯康星大學東亞語言文學系主任,德國、日本及中國多所高?;蜓芯繖C構(gòu)的客座教授。曾游學于遠東和德國,1972年獲美國印第安納大學文學博士學位。2003年由于其在中國古典文學領域的突出貢獻,獲得德國洪堡基金會(Humboldt Foundation)終身成就獎。他是美國惟一專門研究中國文學的雜志《中國文學》(Chinese Literature: Essays, Articles, Reviews,i.e. CLEAR)的創(chuàng)辦者,并長期擔任主編。

【編輯:葉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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