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理由
海瑞的家庭生活說明,不能簡單地把海瑞的窮歸因于俸祿的微薄。同樣,在考查明代官員貪污的原因的時候,也不能簡單地把他們的貪污歸因于“薄俸”(低工資)制度。如果你認為高薪才能養(yǎng)廉,那你就必須回答這樣的問題:什么樣的工資標(biāo)準(zhǔn)才算高?高到什么程度才能保證官員不貪污?
明代的俸祿標(biāo)準(zhǔn)是朱元璋時代確定下來的。問題在于,朱元璋在制定工資標(biāo)準(zhǔn)的時候,難道會不給他手下的官員基本的生活費?這不合情理,顯然也是不可能的。朱元璋認為,他給官員的工資是夠他們養(yǎng)家糊口的。
朱元璋出身底層,完全了解下層百姓生活的艱苦。洪武二十五年(1392)八月他頒布了一份反腐教材,名為《醒貪簡要錄》,教材里面詳細地計算官員所得的俸米如果折合成稻谷是多少、按照平均畝產(chǎn)折算需要多少畝地、農(nóng)民耕種這些地需要花費多少勞力等等,希望通過“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式的憶苦思甜教育來喚醒官吏們的良心。
《醒貪簡要錄》歷史上不知道是否有單行本傳下來,在明代流傳頗廣的百科全書(當(dāng)時的類書)《三臺萬用正宗》里面能夠看到一些內(nèi)容,這些內(nèi)容記載的是正一品官員俸祿的算法。正一品官員的俸祿是每月支米87石,一年1044石。折算成稻谷,需要2620石(稻谷輾成米有較大損耗,從這里提供的數(shù)字看出米率只有40%)。要生產(chǎn)2620石的稻谷,需要用田873畝。種田需要耕牛,按一頭牛耕地50畝計算,需用牛17頭。田間勞作方面的人力花費,按一個人種田15畝(書中誤刻為50畝)計算,需要57個人耕種。收割之后,農(nóng)夫挑一擔(dān)(未脫粒的)稻禾只能出4斗稻谷,所以需要6550挑(書中誤刻為6050挑)。如果從田里把稻禾挑到打谷場是一里路,再回去挑也要走一里路,來回就是2里,這樣算下來為了挑擔(dān)就得走13100里。
因此,正一品官員俸祿每月87石米,看起來似乎不多,但為了這份俸祿老百姓卻不知要花費多少勞力和辛苦。光是挑擔(dān)就是一個萬里長征的路程,你能說這不辛苦?“如此筋骨勞苦,方得許多糧米”,朱元璋反問:“你們這些當(dāng)官的拿著朝廷的優(yōu)厚俸祿還不滿足,不肯為老百姓造福,一味貪污腐敗,破壞朝廷法度,那么到時候被殺頭抄家,還能怨別人嗎?”
反腐教材的算法讓人觸目驚心,但是似乎也沒起到多少效用。在制定和頒布《醒貪簡要錄》之前,朱元璋對大臣們說過一番語重心長的話:“四民之中,士最為貴,農(nóng)最為勞。士之最貴者何?讀圣賢之書,明圣賢之道,出為君用,坐享天祿。農(nóng)之最勞者何?當(dāng)春之時,雞鳴而起,驅(qū)牛秉耒而耕;及苗既種,又須耘耨,炎天赤日,形體憔悴;及至秋成,輸官之外,所余能幾?一或水旱蟲蝗,則舉家皇皇無所望矣。今居官者,不念吾民之艱,至有剝刻而虐害之,無仁心甚矣!(余繼登《皇明典故紀(jì)聞》卷五)在《醒貪簡要錄》中,朱元璋又拿坐辦公室的人員和“披堅執(zhí)銳,臥雪眠霜,不勝勞苦”而每月只有一石米工資的士兵,以及沒有時間耕種自己的土地,“如此艱難,猶且趨事赴功,不敢有違”的驛站人戶做對比,指出“各衙門吏員止是書寫,夏坐涼房,冬居暖室,比當(dāng)軍、當(dāng)站的十分安閑”,如此“心尚不足,仍復(fù)貪贓壞法,百般害民”,朱元璋覺得他實在不了解這些坐坐辦公室而享用朝廷俸祿的官吏們還有沒有一點體恤百姓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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