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偶見米景揚等先生編輯之《西泠印譜》,不禁憶起數十年前的杭州之行了。
西泠印社為吳昌碩先生及其同道于光緒三十年創(chuàng)辦的研究篆刻的學術團體,吳生前曾任社長。社址在杭州孤山腳下,面對西湖,因地近西泠橋而得名。
一次,我到杭州,佇立于孤山上,西湖美景盡收眼底,默念著蘇軾“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詩句,不覺心曠神怡。忽見一些人舉香而過,以為是善男信女上山拜佛,便隨其前行,來到一個洞口,見不少人在洞中向一尊塑像叩頭進香。我初以為是尊佛像,細看竟是吳昌碩先生之塑像。先生盤膝而坐,神情自若。向別人問起,方知塑像原出自日本雕塑名家曹昌文夫之手,攜來西泠時為銅鑄半身像,后西泠周仁以石料接為全身盤膝坐像,看上去卻渾然一體。吳昌碩生前,塑像已置小龍泓洞中,常有人前往頂禮膜拜,足見世人對先生藝術之景仰。然吳本人卻不大贊成,常作為笑話講給朋友聽。一天他閑步來到小龍泓洞,見人們在給塑像叩頭,笑嘆道:“怪不得這幾天我老是頭昏。被他們一拜,不昏也要昏了!”
西泠石壁上,也有吳昌碩的刻像,款云:“倉頡先生吟壇行看子,光緒丙戌一十月山陰任頤!狈街菗尾晔止P鐫刻的。畫面并無背景,全用繡像式手法表現。吳先生刻像身著長衫,雙手背后,目含悲憤,表情抑郁,顯示出人物失意、窮困之窘境。顧愷之云:“傳神寫照正在阿堵(指眼珠)之中。”實不謬也。從題款看,此畫作于1886年,彼時吳昌碩正值不惑之年,為生活流離顛沛,歷盡艱辛,嘗作自題詩云:
“頻年涉江海,面目風塵枯。深抱困窮節(jié),豁達忘嗟吁。生計仗筆硯,久久貧向隅。典裘風雪候,割愛時賣書。”云云。
此詩似可以刻像之注腳。
(198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