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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仁的最后一位夫人 文／蕭舟童心射 王曦女士原名胡友松，她是李宗仁先生黃昏戀的夫人與伴侶。 1966年7月26日，27歲的胡友松與75歲的李宗仁在北京正式結(jié)婚。他們的結(jié)合雖然跨越了48個春秋，但他們在“四人幫”橫行的日子里，卻相依為命，度過了狂風(fēng)暴雨的九百余個日日夜夜，直到1969年1月30日，李宗仁以78歲高齡離去。 1990年3月9日，胡友松以王曦之名，孤獨一身來到李宗仁先生的家鄉(xiāng)、故里，以寄托多年的哀思。 女士多次改名換姓 這天，王曦到達桂林車站后，直奔向山下的去峰寺陳列館，當時市文物工作隊初創(chuàng)的“李宗仁文物陳列室”設(shè)在這里。陳列室預(yù)先已收到她捐獻的文物，得到充實。我們在這里迎候著她的到來。 我們已有書信往來，但這是首次見面。見面后，她給我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高挑的身材，嬌美的鵝蛋臉，白皙的面容，道地的京腔，快人快語，外著風(fēng)衣，落落大方。 早就聽說她是多次改姓換名，令人奇異。此次見面，我不免問起了個中緣由。她坦然地回答：我最初的名字叫若梅，是在南京時我生母取的。從字義上可知，母親是希望我像梅花般能經(jīng)得起人生的風(fēng)霜。后來，當我還記不清姓什么時就成了孤兒，父母親人都慘死在日寇的大屠殺之中了。4歲時，曾是張宗昌的胡姓姨太太流落南京，做家庭老師，收養(yǎng)了我。1947年隨她去了北平。上中學(xué)時，我的生活非常艱難，便自取友松為名，勉勵自己能像松柏那樣堅強。1959年20歲時，以胡友松之名畢業(yè)于北京第三護士學(xué)校，踏入社會，也以此名進入李宗仁的生活中。但是，當善解人意的德公知道了我的不幸身世后，都以若梅相稱，相處近3年，使我重又恢復(fù)到童年的溫存中。1973年從湖北沙洋農(nóng)場勞動改造回京后，力圖清除那些痛苦的回憶，改名換姓為王曦。 原來，她數(shù)次的易名變姓，正是反映了她特別的經(jīng)歷。 要為故人看活人 王曦來到桂林后，一切都感到迫切，她對我提出了在桂日程，希望能看到德公的原配李秀文女士，要去憑瞻文明路德公的官邸，要去兩江德公故宅尋找“養(yǎng)鴨子”的地方，還要求立即參觀有她一份愛心的德公文物陳列室……就是沒有要求去游覽漓江與陽朔。 她告知，自從她與李宗仁結(jié)婚時起，亦從人稱，尊稱李宗仁為“德公”；李宗仁的舊友與部屬則多稱她為“少夫人”。這樣的稱呼，使大家都很開懷。 談到要去看李秀文，王曦說：我與德公生活了兩年半，還不知道有位原配夫人健在，李秀文的名字是在1973年春節(jié)前夕才聽說的。那時有人傳聞，李宗仁的原配夫人李秀文要回國了！這爆炸性的消息傳來，我還認為是謠言。 但王曦又說：我很感激老夫人的出現(xiàn)。是因為她要回國，才使我得以早早結(jié)束了在沙洋農(nóng)場“五七”干校的勞動改造，所以對老夫人一直萌生著潛在的感激之情。此次來到桂林，我一定要去看望老夫人。 原來，在李宗仁的謝世之際，正是“四人幫”的惡行之時，當他的骨灰放入八寶山公墓不久，她作為李宗仁少夫人的身份也跟著結(jié)束了。一天，公安人員敲開了她一再搬遷的房門，勒令她馬上離開北京，去干校勞動接受改造，改造她的資產(chǎn)階級思想，認清自己為什么要嫁給國民黨二號戰(zhàn)犯的人生觀。 王曦回憶，這是一處地圖上找不到的鄂西北隅境偏遠地方沙洋農(nóng)場。當時專門在這里改造全國人大、政協(xié)、各民主黨派、工商聯(lián)中的重點統(tǒng)戰(zhàn)對象。對外的代號是“1357”。由于李秀文要回歸祖國，而為了統(tǒng)戰(zhàn)需要，她又被匆匆調(diào)回北京。 對此，曾有好心人對她提出了勸告，說不能引見。說是一旦李幼鄰及親屬知道她的造訪會很不高興的。不料王曦說道：“我當時是正兒八經(jīng)與李宗仁結(jié)婚的。我與李秀文還是姐妹呢！我這是小妹妹看望老大姐，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的直爽快言影響了我，我也感到這雖是一件極敏感，但是一件極普通的拜訪事，覺得應(yīng)該去撮成此事。 當天下午，我陪著王曦憑瞻了還是老干部活動中心的文明路李宗仁官邸后，徑直去到疊彩路1號的李秀文女士住宅。老夫人已于1973年12月10日回到這里安居。 此時的李夫人已住進了工人醫(yī)院(今市第二人民醫(yī)院)治病，住宅由她的侄兒李嘉球、侄媳譚明伉麗管理。他們都是我很尊重、熟悉的長輩。 老夫人因年事已高，處于長期的“醒狀昏迷”狀態(tài)，住在醫(yī)院后樓三層的特優(yōu)高干病房。 百余歲的老夫人雖然有壽斑點點，但是臉色紅潤。床頭病員卡寫著：1988年8月28日入院，腦血管硬化。 譚阿姨湊近老夫人的耳朵說：“姑媽，有人來看您了。”老夫人忽然說了話，但話未對題的道：“我還要，我還要！”譚阿姨頗能通曉她姑媽還要什么，立即剝開蜜桔，一瓣瓣喂進了老夫人的嘴里。老夫人慢慢咀嚼著，然后咽下去。這時，王曦走到跟前，仔細觀察了老夫人。 正要告別時，譚阿姨笑著對王曦說：“這位同志，怎么總不講話？”我只好幫著敷衍。離開譚阿姨，王曦終于說話了：“老大姐臉色紅潤，能吃能喝，完全是老年病，沒有其它毛病�！彼嗄陱氖伦o理，很善于觀察。她又感慨地說：“聽到老夫人的兩江口音，又使我想起了德公的音容！我是為故人看了活人�！� 尋找養(yǎng)鴨子的地方 王曦到桂林的第二天，就急著要去臨桂縣兩江鎮(zhèn)頭村李宗仁的故居，她說：“我要去憑瞻德公的足跡，還要去尋找我們當年準備回來養(yǎng)鴨子的地方。” “養(yǎng)鴨子的地方？”我感到疑惑，問她此事怎講？她回憶了往事：“『文化大革命』深入到1968年，『四人幫』要向『階級敵人』猛刮12級臺風(fēng)，德公是想當然的階級敵人，我們已是終日在狂風(fēng)暴雨之中誠惶誠恐地度日。曾有紅衛(wèi)兵闖入大院找德公問話，那時統(tǒng)戰(zhàn)失控，階級劃線，工作人員中也有的開始了造反，平日常來家里相聚的舊友都被揪斗抄家。舊屬劉斐被剃了陰陽頭，家中被抄已身無分文，許多中央領(lǐng)導(dǎo)及民主黨派領(lǐng)導(dǎo)人也紛紛被揪斗關(guān)押，周總理雖然是保護神，但已力不從心，自身難保。我們差不多是蜷縮著過日子。有一天德公對我徵求意見說：『若梅呀，要是我們實在在北京過不下去了，就徹底做一個自食其力的老百姓，回到桂林的兩江鄉(xiāng)下去養(yǎng)鴨子吧！』” 談到養(yǎng)鴨子，早在《李宗仁回憶》一書中披露，還曾是他年幼的愿望：有一年的秋收時，年幼的李宗仁與他的大哥李宗唐，跟著母親劉肅端氏在田里割禾。休息時，母親問他們將來長大了希望做什么？李宗仁的回答很是樸實，只想做個養(yǎng)鴨子的人。他在《幼年詩》里不知讀過多少遍：“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他在回憶中解釋道：“在我們小孩子想來，鴨生蛋，蛋生鴨，十分可□�！� 在那“文革”的歷史逆流中，李宗仁自然又想起了這個幼時的愿望。王曦提起此事，顯然又沉入了那段他們相依為命的情景。 在陪同王曦憑瞻李宗仁的故居過程中，我好奇地詢問：“在那逆境中，李宗仁先生對自己選擇的回歸是否有過后悔？”她未加可否地回答道：“那時，他只是替朋友擔(dān)心。一是為共產(chǎn)黨中的朋友擔(dān)心，他曾很久不見周總理了；二是為舊同事關(guān)心，與他來往的部屬舊友都被揪斗不再來往了。不過有一次，德公提到了郭德潔，他說：“要是郭德潔活到現(xiàn)在，可受不了這沒完沒了的罪啊！” “至于他自己呢，德公曾說過這樣一句話，這是私下說的：『也許回來不是時候。我自己選上的道路，我是要走下去的�！凰J為自己已經(jīng)與中國共產(chǎn)黨息息相關(guān)了。”王曦這才直言回答。 李幼鄰如是說 1991年8月，自治區(qū)黨委受到中央之命，在桂林舉辦《紀念李宗仁先生一百年誕辰座談會》，李宗仁長子幼鄰受到邀請，從美國回桂林參加了座談會。 我與李幼鄰先生自1987年籌辦“李宗仁文物陳列室”時相識，數(shù)年的接觸已成為朋友。會后他提出了遺憾，他對我慨然道：“李志圣、郭德鳳、王曦都沒有邀請到會，實在太可惜了�！� “李志圣就是父親的血親，是我的弟弟；郭德鳳是郭德潔家屬中最好的代表；王曦為晚年的父親作出了很大的犧牲，雖然后來因太年輕改過嫁，也可作為父親的『生前好友』特邀。”李幼鄰是一位直言快語的人，觀感從不顧隱諱，心地坦然。 此時，我乘機對他說：“幼鄰先生，去年3月，我做了一件事請不要介意�！本桶淹蹶貋淼焦鹆职朐�，秘訪了老夫人等的經(jīng)歷和盤托出。他卻回答說：“這沒有什么介意的。她與父親正式結(jié)婚，動亂中又與父親相依為命，她對父親的犧牲很大，很值得我的欽佩。父親去世后，還因父親去了勞改農(nóng)場，后來雖因太年輕曾經(jīng)改嫁，但不到一年還是想念著父親而離異，也是值得我的同情。大家見見面有什么不好，我前些年去到北京曾去找過她，但未見到。如果此次她也來了，我還要請她吃飯哩。社會上一些人把我看得太絕了�！� (摘自《共鳴》2000.8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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