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特色的生存
中國新聞周刊:你在《所以》里說,社會變化得太快,物質(zhì)主義、拜金主義來得太快,一心想做好人,并為此全力以赴的人是否已沒有了出路?
池莉:那就要看怎么理解出路了。一般人把成家當作正途,而僧家把出家當作出路。有人把金錢當作出路,有人把捐款當作出路。近十年我們的經(jīng)濟快速增長,物質(zhì)高度火熱,許多人都暈了,我的《所以》寫近四十年的社會進程,就是想要記住我們自己的前因后果,不要忘乎所以。
中國新聞周刊:但是像主人公葉紫一樣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在盲目中全力往前沖,自己也不知道要沖到哪里去。
池莉: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這就是我們有中國特色的生存狀態(tài),就是你永遠不知道前面是什么。不知道明天會發(fā)生,這叫我們很惶恐很惶惑。
中國新聞周刊:社會價值觀的變化對于一個寫作的人來說,會特別有震撼力嗎?
池莉:是的。現(xiàn)在的中國,已經(jīng)沒有健康飽滿的相對恒定的比較普適性的價值觀了,因此一切都顯得混亂和倉促。日常的真善美標準缺失,是我一直都非常震驚和痛心的社會現(xiàn)象,這種震驚也促使我思考和寫作。
中國新聞周刊:你一直被歸為“新寫實”主力,但是《所以》里,生活猶如在哈哈鏡中,出現(xiàn)了很多的變形和夸張,反思多于寫實。
池莉:如果你把每天的小報或者網(wǎng)上的八卦看一看,再把你四周的人們想一想,你就會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的現(xiàn)實生活本身就是哈哈鏡了。《所以》并沒有更哈哈鏡,只是在現(xiàn)象背后的灌注了更多的反思與質(zhì)問。
在生活中修行
中國新聞周刊:你小說中的市井描寫和你的清靜生活差別很大,仿佛是一個人一邊在茶館說書,一邊在廟里修禪。這種轉(zhuǎn)換會讓你覺得不適嗎?
池莉:沒有。如果不這樣就不是我了。我就是需要這樣,我一直都很靜,而且還一直在刻意地修煉自己內(nèi)心的平靜。海必須很深很靜,才可以在表面翻騰出各種浪花,很淺的水都是泡沫。作家要目光清澈,首先物質(zhì)欲望要很少。
中國新聞周刊:你覺得自己達到了理想狀態(tài)嗎?
池莉:修身養(yǎng)性不是一天是一輩子的事情。而且修煉得越到位,感覺越好。中國式樣的生活是從政治到社會到人事,到城市的每個角落,是一個非常復雜的綜合狀態(tài)。作家看得越深越透越好,寫得越像越客觀越好。
中國新聞周刊:除了閱讀,你通過什么途徑來觀察這種復雜生活呢?
池莉:不需要什么刻意的途徑。∥揖驮谏。生活對我來說無處不在。不是你不出去就沒有生活。對于一個修煉到一定層次的人來說,光是看和思想,就足可以達到生活的最深處;而一些生活現(xiàn)象與場景,在寫作中就是技術(shù)性問題,很簡單了。
中國新聞周刊:你會擔心被時代淘汰嗎?
池莉:任何時代都有不被淘汰的作家,也都會有作家被淘汰。作家和社會的變化是沒有直接的關(guān)系的。關(guān)鍵在于作家自己。最好的作家無需把所有的職業(yè)都做完了再來寫作。他把握的是人類的靈魂和精神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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