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臺灣,幾乎所有源自大陸的菜系都帶著鄉(xiāng)愁的味道。唯有云南菜,鄉(xiāng)愁之上還有著難以言說的悲情。
風格雜糅“滇緬泰”
臺灣的云南餐館不算多,可也不少,時而寥若晨星,時而又扎堆出現(xiàn)。
臺北永吉街街口處一家“滇味廚房”,占盡地利之便,常大排長龍。店里的桌椅都小小的,盡可能地利用空間。菜單上,自然少不了過橋米線、小鍋米線、汽鍋雞等云南餐館當家菜。米線端上來,是改良過的,少油、清淡;涼菜不太酸也不太辣,頗合臺灣人口味?吹昀锏慕榻B,還是一間連鎖名店,不少電視臺節(jié)目推介過,許多名人光顧過,“連爺爺”都常來吃呢。老板娘40多歲,正用純正的云南鄉(xiāng)音打電話。轉(zhuǎn)過身來招呼客人,卻是滿口的臺灣“國語”。以為她是大陸新娘,她卻連云南都沒有去過!老板娘笑說父輩是云南騰沖龍陵人,經(jīng)緬甸來臺。出生在臺灣的她,跟長輩學得一口云南話。這算是臺灣一大特色,就連著名影星林青霞,跟父母也是講山東話。在那隔海相望、生死兩茫茫的年代,這似乎是外省人對其來處的一種紀念方式。
更多時候,臺灣云南人開的餐館冠以“滇緬泰料理”之名,有點拗口的名字交待了店主人來臺的路線圖。臺灣南端海濱小鎮(zhèn)墾丁的街市上就有這么一家。進去一看,裝修風格與其說是云南餐館,不如說是泰國菜館。菜單上果然既有地道云南菜酸腌菜炒肉,又有正宗泰國菜蝦醬空心菜,當然還有說不清是泰國菜還是云南傣家菜的涼拌木瓜絲。裝米飯用的是錫制容器,可能是泰國的,也可能是緬甸的。跑堂的小伙子一看就是云南人,眉宇間還有著叢林的氣息,從緬甸來臺未久,講臺灣“國語”時還帶著云南口音。至于這里的主人,不用說和“泰緬孤軍”的故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價廉物美生意隆
這段故事或許快被世人遺忘,故事里的主角及其后代,因為乘上了不同的“時代列車”,命運也大不相同。
1949年,國民黨軍隊李彌殘部未跟隨蔣介石敗走臺灣,而是奉命“轉(zhuǎn)進”緬甸,就近準備“反攻大陸”。后在國際壓力下,蔣介石下令撤軍,兩次撤軍約有1萬多人赴臺。留下數(shù)千人及其眷屬則在泰緬邊境叢林中艱難求存,被臺灣人統(tǒng)稱為“泰緬孤軍”。
當年撤臺的云南籍軍人及其家屬,大多被安置在特意為他們建立的南投清境農(nóng)場和桃園、屏東等地的眷村中。離家千里,難免思念家鄉(xiāng)的美食,同時也是為了謀生,許多人便開始做起云南菜生意來。當然,限于所能得到的食材和調(diào)料,所謂的云南菜也不過是米線、汽鍋雞和大薄片、椒麻雞、豌豆粉之類的家常菜。價廉物美,口味也適中的云南菜漸漸聲名遠播,云南眷村的鄰近地區(qū)一般都會發(fā)展成為云南美食大本營。
安置在清境農(nóng)場的云南人以傣族為多,少數(shù)民族生活習俗保留較完整,其云南菜也以酸甜辣適中的傣家菜風格獨樹一幟。清境農(nóng)場后來發(fā)展成為臺灣著名的旅游度假勝地,云南風味餐廳和傣家節(jié)慶風俗成為清境農(nóng)場獨具特色的旅游資源。
更有創(chuàng)業(yè)精神的云南籍眷村第二代,將云南餐館開到了全臺各處,有的發(fā)展成了連鎖名店,如滇味廚房。對于他們來說,父輩的“叢林歷險記”只是故事而已。
滄海桑田是命運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后,留在當?shù)氐乃^“泰緬孤軍”后裔陸續(xù)以各種方式赴臺,其命運卻與早期從緬甸撤臺者大相徑庭。他們中的一部分循正規(guī)渠道來臺學習和工作,生活尚可,雜糅滇緬泰風味的云南餐館多為他們所開;另一部分人因為在泰緬沒有身份,多靠購買假出境證明來臺。原指望臺灣當局能給他們身份和家的感覺,卻因政策變動、政局變化等原因遲遲不能如愿。沒有身份,只能靠打黑工生存,嘗盡人情冷暖和世態(tài)炎涼,老鄉(xiāng)所開的云南餐館常常成為他們的棲身之所。
這種情形,直到2008年國民黨候選人馬英九贏得了臺灣“大選”上臺,才有了轉(zhuǎn)機。2008年7月,近千名來自緬甸北部的“孤軍”后裔以各種方式向當局陳情,要求解決延宕多年的身份問題和相關權益。不久,臺灣“內(nèi)政部”承諾將出臺解決方案。2009年6月,臺“內(nèi)政部”宣布,滯留臺灣地區(qū)的“泰緬孤軍”后裔可換領臺灣地區(qū)居留證,合法在臺居留或定居。
歷史的滄海桑田,在這群云南人身上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所以,每次在臺灣品嘗云南菜,探訪過泰北李彌殘部聚居地的我,心頭都會涌上一句話:咱吃的不是菜,是歷史。(記者 王堯 吳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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