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5月19日安全返回北京后,本報(北京晚報)記者王成便開始整理自己在映秀震后的144小時記憶。今天,這篇堪稱“死里逃生”后的報道終于完成。通過編輯這篇報道,報社的同仁們深深感受到無情的地震災害中,凡人的勇氣、人間的真情、逝者的無奈。于是,我們決定刊發(fā)這篇報道,為了那些或有名,或無名的英雄,為了那些幸存者,為了那些遠去的靈魂……
我所見過的英雄多是來自報紙、電視。而在映秀,我親眼見到了他們。
5月18日,我一瘸一拐地徒步3小時后,終于在距映秀鎮(zhèn)幾公里之遙的紫坪鋪上游的簡易碼頭坐上了沖鋒舟。發(fā)動機鳴響的瞬間,我的眼淚奪眶而出,很多人沒有我這般幸運能最終走到這里。模糊中,地震給映秀小鎮(zhèn)造成的巨大傷害已被青山上一道道土黃色的疤痕所遮蔽,然而,在映秀的六天里,太多英雄的面孔卻始終在我腦海中盤旋。那些舍生忘死救出素昧平生的人,那些冒著隨時可能成為大山的一部分,拼命通過數(shù)十里滑坡區(qū)前往營救災民的人,那些創(chuàng)造生還奇跡的人——他們都是英雄。
5月12日,映秀的時間停止了
5月12日,213國道1010路段,映秀鎮(zhèn)南2公里。我在臥龍的采訪活動結束后2小時,去往成都的路上。
地震留給我的第一印象是一聲尖叫!
我從瞌睡中驚醒。我坐在一輛商務車的中排右側靠窗位置。窗外無數(shù)的巨石從右側的高山上飛滾下來!暗管!快倒車!”我向司機嘶喊著。但車子倒了沒有半米,便撞到后面的巨石,癱了。幾乎是與此同時,一塊直徑約1米的大石頭直接命中我們的車身。睜開眼時,車輛已經側翻,原來右手邊的兩個人此時壓在我的身上,令我動彈不得。定了定神,我發(fā)現(xiàn)從自己的腳部傳來一股鉆心的疼。由于車體變形,我的右腳被死死卡在推拉車門的溝槽里。聽著已經側翻的車底盤上傳來密集的碎石撞擊聲,我驚恐地意識到,如果再有塊大點的石頭砸中我們汽車使其變形,我的右腳必將不保。果然,我又聽到了一聲巨大的撞擊聲,隨后車體像根鐵絲被狠狠地扭了一下,而就在一秒鐘前,我使出平生最大的力氣將腳拔了出來。試著命令自己右腳動一下,謝天謝地,它還在。
此時,眼前的景象一下子黑了起來,憑感覺我意識到我被擠在了最下面。非常感謝車里勇敢的女記者們,她們沒有一個哭泣,反而用各種方法安慰大家,這使得大家都能靜下心來想想該如何脫險。于是,車里能動的人掏出手機撥打110,但手機沒有任何動靜。正在大伙一籌莫展的時候,車子突然再次強烈晃動了起來,“誰在動,都別動!”某個女記者喊著,我的第一反應,難道有人來救我們了?“外面有人嗎?”我扯著嗓子向車外喊著,沒有回答。轟轟的響聲從山上傳來,像魔鬼的嘶吼越來越近,隨后便是金屬的扭曲聲、撞擊聲,然后是濃重的土味兒。每隔半小時一次,定時定點折磨我們的忍耐力!岸紕e動,都別動,我們會沒事的”不知誰在某處喊著,我祈禱著千萬別再掉石頭了,別再折磨我們的承受力了。身體被厚厚的鐵皮包裹得動彈不得,呼吸越來越急促,空氣越來越不夠用,搞不清身上是冷汗還是熱汗……我開始回憶起生活中那些曾經的美好,想起我的愛人,想起我們結婚時的樣子……慢慢地,身體不再做無用的掙扎。我將這種感受告訴了其他人,還和他們聊起出去后的美好愿望。漸漸地,車子不再抖動了。
奇跡,就發(fā)生在我們的車上
“有人嗎?”車外傳來了人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我已經麻木的神經突然亢奮起來,“有人!”車內響聲四起。隨后敲擊聲、搬運石頭的聲音、撬棍撬開車體的聲音傳進變形的車體內。首先是坐在副駕駛的杭州電視臺的男記者被成功抬了出去,“先救后面的,后面有好幾個女孩,她們在車后部”車里的男記者們一起喊著!芭叮懒,我們在想辦法”。外面的人開始在車廂中部撬開縫隙,空氣一下子多了起來,隨行的公關公司女孩和杭州電視臺的女記者壓在我頭部的上方,先是公關公司的女孩較為容易地鉆出了那個洞,而杭州電視臺的女記者的腳被別住了,我們所有人屏住呼吸,努力扭動著身體,希望為她騰出一個可以拔出腳的空間,大約用了十分鐘時間的努力,這位女記者也被成功地拽了出去。一位央視的記者和浙江日報的記者卡在我腿的上方,而他們能夠通往出口的地方被座椅死死地擋住,只有我騰出空間他們才有可能通過這個類似于U字形的空間爬出去。求生的本能讓我沒費多長時間便逃出了這該死的車子,但右腳剛一著地就是一陣鉆心的疼痛,而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經全被大小不一的石頭所覆蓋了。此時,從旁邊跑來一個陌生人背起我就跑向北邊一個碎石滾落較少,相對安全的地方。然后卡在我腿上的記者也很快爬了出來,又是一陣撬砸,中國日報社的女記者被拽了出來,央視的另外一個記者也脫險了,顯然他的情況不太妙,兩個人連背帶抬地跑向北邊那段相對安全的地方。而此時另外的兩個當?shù)厝司尤贿打算幫我們把行李、設備扒出來。
“東西不要了,你們快過來,人最重要”。眼看著山上掉下來的碎石滿天亂飛。我們擔心著他們?yōu)榱宋覀兊呢斘锒俅蜗萑胛kU。終于,所有人都到了安全的地方。查看傷情時,我發(fā)現(xiàn)杭州電視臺的那位男記者胸部受到了較大撞擊,情況不妙;其中一個央視男記者鎖骨受傷,左臂不能動彈;中國日報的女記者頸椎出了問題,頭不能轉了;我的右腳經過簡單適應勉強能夠蹣跚行走;杭州電視臺女記者鞋子沒了;其他幾人大體無恙。清點人數(shù),一個不少,而遠處那臺我們曾經搭乘的汽車已被砸得像個爛皮鞋。
我看了一下道旁的路碑,213國道1010,時間5月12日18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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