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兩個本屬陌路的家庭同時將通州婦幼保健院告上法庭。21年前,先后在該醫(yī)院生產的饒女士、潘女士兩人的兒子被互相抱錯,造成如今難解的血緣與撫養(yǎng)之情。訴狀中,兩個家庭分別向醫(yī)院索賠40萬。
1986年6月19日,來自通州的饒女士在通州婦幼保健院生產,產下一個男嬰。4天后,來自通州農村的潘女士也在通州婦幼保健院生產,誕下一對雙胞胎男孩。
潘女士介紹,隨著孩子的長大,雙胞胎越長越不像,一個1.84米,濃眉大眼;一個1.7米,瘦小秀氣。街坊鄰居、兒子的同學都曾說,在通州縣城看到過一個跟老大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潘女士最終于今年3月底帶二兒子做了親子鑒定。結果顯示,二兒子不是親生的。
幾經周折,潘女士找到了跟大兒子長得一模一樣的男孩,其母親正是饒女士。兩個家庭再次鑒定的結果顯示,兒子被抱錯了。
潘女士稱,第一次做了親子鑒定后,他們多次找過醫(yī)院,希望其幫助找回親生兒子,并答應醫(yī)院“私了”,但醫(yī)院承諾的賠償約“十萬八萬”,他們難以接受。目前兩家已聘請律師,將醫(yī)院訴至法庭。
通州婦幼保健院有關負責人在此前接受媒體采訪時曾表示,由于時過境遷,醫(yī)院當時抱錯孩子的人員已經退休,才導致醫(yī)院無法查找孩子下落。目前,他們對解決問題抱誠懇的態(tài)度,但因為與兩家庭協商賠償額度的分歧較大,只能等待法院的裁決。
事件經過
●1986年6月19日,通州城里的饒女士在通州婦幼保健院產下一子,取名向男。
●1986年6月23日,王江夫婦在通州婦幼保健院產下一對雙胞胎,分別取名王義文、王義武。
●2005年7月的一天,王義文在同班同學的介紹下,見過一個跟自己長得很像的人,名字叫向男。
●2007年3月25日,王江夫婦倆帶著小兒子去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顯示,王義武跟夫妻倆無血緣關系。
●5月2日,王江夫婦在王義文的這位女同學的幫助下,見到了向男。
●5月10日,王江夫婦、王義武、饒女士、向男分別做親子鑒定。經鑒定,向男確實就是被錯抱給饒女士的王家雙胞胎之一,王義武正是饒女士的親骨肉。
對話
“感覺和兒子隔了一層”
潘女士表示,醫(yī)院給200萬“也不稀罕要”
[人物簡介] 潘女士
來自通州農村的潘女士1986年在通州婦幼保健院產下一對雙胞胎男孩,其中一個孩子被抱錯。
21年的撫養(yǎng)之情不可割舍,血濃于水的親情理所當然。最近,兩位母親、兩個兒子幾乎形影不離,面對媒體、面對醫(yī)院。
除了四人同時出現的組合,他們還沒有想出更好的辦法,來解決這兩個被錯置的“家庭”!肮偎具得幾個月呢,到時候再說吧”,這是兩位母親同樣的態(tài)度。
知道鑒定結果腿都軟了
新京報:現在知道義武不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了,對他覺得有什么不一樣了嗎?
潘女士(以下簡稱“潘”):以前他犯什么錯了就說,現在也不好說了。反正感覺隔了一層,有距離了。
新京報: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你們開始懷疑兒子不是親生的?
潘:其實挺突然的。今年春天,有街坊對俺說,在通州縣城看到俺們老大了,但老大居然沒跟她打招呼。這不是第一回,老大也說過,高中學校里有個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同學,反而是小二(義武)跟他哥長得一點不像。就想到要做親子鑒定了。
新京報:雙胞胎兒子差別很大,你們從來沒懷疑過嗎?
潘:沒有。小二3個月大,就不愛吃奶,身子骨弱,俺們老帶他瞧病去,后來比他哥矮一頭,就想著沒準兒是因為俺懷的雙胞胎,小二營養(yǎng)沒跟上。長得不像也沒多想。是醫(yī)院給的,肯定是自己孩子,還會懷疑嗎?
新京報:你怎么跟義武開口提做親子鑒定的事的?
潘:自從街坊說了以后,俺熬了很久,最后還是跟小二說起做鑒定,他當時就同意了,說那就做一個唄。唉,也挺為難的。你說,萬一兒子是自己的,做這個鑒定,孩子會怎么想?結果出來了,是(親生的)不能讓他走,不是也不能讓他走啊。
新京報:親子鑒定結果出來時,你什么感覺?
潘:俺當時腿都軟了。那天俺正在做白菜餡兒,準備烙餡兒餅,忽然司法鑒定中心打來電話,說“生物學上不支持你們的親子關系”,俺當時腿就亂抖,香油瓶都倒了。
新京報:這次鑒定以后,義武有什么變化?
潘:他那會兒在廠子里住,做完鑒定半個月都不往家打電話,也不回來。
以后就是孩子自己的事了
新京報:既然感覺很矛盾,為什么還要費盡周折去找那個親生的(向男)呢?
潘:俺們家也是個大家庭,挺重這個(血緣)。說真格的,全中國都看重這個,講究個認祖歸宗,俺們怎么能不講究呢?本來今年過年,孩子他三叔答應,讓小二在他的宅基地上蓋房,現在這話也不好提了。他三叔從小特別疼他,現在忽然知道不是自己孩子,俺們自己也罷了,親戚都怎么想呢?
新京報:你們是怎么找到向男的?
潘:俺們找到醫(yī)院,讓醫(yī)院給查,醫(yī)院說當時的醫(yī)生護士都走了,沒法查。俺們就自己找那個“長得像的”,最后通過向男的一個同學把他約了出來,俺一看,就知道是了。
新京報:怎么決定要告醫(yī)院的呢?
潘:本來俺們都答應醫(yī)院要私了的,但前前后后找了醫(yī)院十幾趟,他們沒幫一點忙,約他們法人代表,到最后也沒見著。最后他們只答應賠十萬八萬的,我們只能讓法院判了。
新京報:你們跟醫(yī)院要40萬賠償,是怎么考慮的?
潘:說真格的,醫(yī)院的一個錯,讓俺們親生兒子一天沒撫養(yǎng)過,享受不了親情,這危害沒法彌補,是拿多少錢也彌補不了的。我們跟醫(yī)院說過,你給俺200萬俺也不稀罕要,我要我那個5斤2兩的兒子,你給得了嗎?現在要他們賠,就是一個安慰。
新京報:法院的判決是一碼事,你們自己對兩個“兒子”今后怎么打算?
潘:能怎么辦?讓向男上俺家,義武上他們家,也不可能啊。那是活生生的人啊,不是小貓小狗!養(yǎng)了這么些年,哪能說換回來就換回來呢?雖然俺們是向男生物學上的父母,但沒有養(yǎng)過他一天,他也叫不出來爸媽啊。
反正,以后就是孩子自己的事了。俺們不管也管不了了。
“做何決定都會傷害一方”
向男稱,要給生活在一起的媽媽應有的保障
人物簡介 向男 本是潘女士的雙胞胎兒子之一,被錯抱到饒女士家生活了21年。
最近,義武因精神狀態(tài)欠佳,辭掉在工廠流水線上的工作回家休整了。
撫養(yǎng)之恩與血緣之情,現在是否覺得多了個媽媽?對此,義武昨天的回答是,“那是你們這些人的感覺,我就覺得是兩個媽都沒了”。
而對向男來說,他對“父母是誰”、“今后養(yǎng)誰”這些問題,沒有絲毫疑惑。他語氣堅定地表示,要通過法律給媽媽(養(yǎng)母)一個說法。
我和雙胞胎哥哥曾見過面
新京報:現在你叫過親生父母“爸”、“媽”了嗎?
向男(以下簡稱“向”):叫了。是我媽讓叫的,我就叫了。
新京報:感覺你是在被動地接受這些。
向:不是,是主動的配合。本來,我們一直都是配合他們,是他們一直要找。
新京報:據說你以前在學校見過義文(雙胞胎中的哥哥)?有沒有懷疑過?
向:見過,是同學介紹的。但那時候沒多想,因為義文跟我講了假話,他說他是1987年(實為1986年)生的,他本來就比我低一屆,是我學弟,我就信了,覺得是碰巧長得像而已,沒多想。
新京報:第一次懷疑自己不是你媽媽親生的,是什么時候?
向:就今年是5月2日,他們(潘女士和義武)讓一個同學約我出去吃飯。她帶了戶口簿、照片什么的給我看,要我跟他們去做親子鑒定,我才知道。
新京報:但據你媽媽說,這件事你回家后并沒告訴她。
向:對。因為當時我以為,我可能是我媽抱養(yǎng)的。那既然我媽不想讓我知道,我就當不知道吧。
新京報:后來是怎么開口跟你媽講這事的?
向:過了幾天,我就跟我媽說,我不是她親生的。開始她以為我開玩笑,后來我說了義武的事,她才知道是真的,當時就哭了。我也忍不住掉眼淚了,我跟我媽說,我永遠不離開她。
我會適量接受親生父母的好
新京報:覺得這件事對你影響大嗎?
向:按正常人的想法,這件事應該對我影響挺大的。但其實我經歷過的事情很多了,包括我爸去世的時候,我都一滴眼淚沒掉。想一想,又不是丟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世上了,有什么可怕的?這件事說真的,對我一點影響都沒有。
新京報:你對兩邊父母的贍養(yǎng)問題考慮過嗎?
向:我查過有關法律,也咨詢過律師,現在我的情況在法律上是個“漏洞”,我對兩邊的責任和義務不是很明確。
當然,那都是醫(yī)院一手造成的,他們侵害了我媽的撫養(yǎng)權和被贍養(yǎng)權,我們現在就是要跟他們解決這個事。我會給我媽法律上應該有的保障。這是步驟一。
新京報:你的意思是,你要從法律上把這件事厘清,只確定對現在媽媽的贍養(yǎng)義務?
向:對。
新京報:你這樣處理,怕不怕親生父母那邊的人說你絕情?
向:絕情不絕情,并不是絕對的。其實不管我做什么決定,必然會傷害一方。再說我現在對他們(親生父母)也不排斥啊,他們對我好,適量的我會接受,多了我就不接受了。我也會回報他們。
新京報:一個錯誤,你的命運就改變了。
向:這就是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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