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場滿族蒙古族自治縣位于河北省最北端。木蘭圍場曾是清代皇帝舉行木蘭秋獵之所，圍場的名字由此而來。這里一直民風淳樸，寧靜祥和。但2006年國慶節(jié)前夕發(fā)生的“短信事件”打破了這里的寧靜，更在當地廣大干部中引起了強烈反響。事件的處理方式和結果以及當事人的不斷申訴，使得事件的影響目前還在發(fā)酵著。
縣里18位干部接到下流短信 婦聯副主席因此被刑拘
2006年的國慶長假還有兩天就要到了，像其他地方一樣，縣城的人們，包括機關干部都沉浸在即將過節(jié)的忙碌和喜悅之中。誰也未曾想到，一條突如其來的短信影響到了他們的心情和過節(jié)計劃，也打破了小城的平靜。
9月28日17時42分至17時56分，一條內容下流、矛頭指向縣人事局局長和副局長并涉及縣委縣政府的短信，由號碼為13231482610的聯通卡發(fā)出，8名縣級領導和包括一些鄉(xiāng)鎮(zhèn)書記在內的10名科級干部收到了這條侮辱性短信。被侮辱人之一的縣勞動人事局局長關利民，雖然未收到短信，但從別人的手機上看到了，于是在第二天即9月29日到縣公安局刑警隊報案�？h公安局經研究后認為該事件已涉嫌構成侮辱罪，決定立案調查。
很快，卡的來源查清了。此卡為縣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司機齊庚偉幾天前在御道口鄉(xiāng)購買的。據齊庚偉說，在下鄉(xiāng)的路上，他姑姑———縣婦聯副主席齊鳳雁打電話給他，讓他幫著買張手機卡，以備“十·一”旅行用。在到了該鄉(xiāng)衛(wèi)生院后，本單位的兩位干部下了車，他就到衛(wèi)生院對面的小鋪子花50元買了一張卡，回縣城的第二天他就把卡給了齊鳳雁。
因為齊庚偉開的車有明顯的標志，當天又在附近吃了飯，所以賣卡的人記得很清楚。
9月30日下午4點多，公安民警將齊庚偉帶到公安局。齊庚偉交待了上述情況。
當晚8時許，齊鳳雁被傳喚到公安局刑警大隊。她承認了卡是她的，但否認發(fā)了上述信息。對她的其他表述，特別是卡的去向，因為未作筆錄，導致公安機關與齊鳳雁及其家人說法不一，這也直接影響了縣委領導對事情的判斷乃至事件的走向。
公安局的說法是：齊鳳雁當晚承認了卡是她的，但卻是別人讓她以她的名義購買后又交給了別人，具體是誰她不能說。詢問持續(xù)到凌晨1點多，未獲進展�？紤]到齊鳳雁是個女同志，情緒又一直很激動，還是副科級干部，辦案人員便讓其弟把她領回了家。對這樣的說法，齊鳳雁和她的丈夫王春雨予以否認。他們向有關部門和記者都表示，齊鳳雁從未說過這樣的話，這是辦案人員編造的。
10月1日上午，刑警大隊再次將齊鳳雁傳喚到公安局接受調查。辦案人員之一、刑警大隊教導員周劍介紹說，這次齊鳳雁的說法變了，說這張卡不慎丟失了。鑒于她的供述前后矛盾，案情復雜，10月1日當天便對她采取了刑事拘留的強制措施。后來又因為有合伙作案的嫌疑，公安局又將拘留期限延長至30日。10月31日，公安局提請檢察院批準逮捕，檢察院以證據不足為由未予批準。11月3日，公安局把對齊鳳雁的強制措施變更為取保候審，期限一年。
因“不說實話”被免職 申訴矛頭指向縣委書記
一位副科級女干部，34天被關在看守所，這樣的境遇和經歷讓齊鳳雁在身體上和精神上都遭到了很沉重的打擊。她向記者表示，公安局對她經常傳問審訊，最長的一次四五個小時，有一次，半夜里還對她進行了測謊，長達三個多小時。從看守所出來后，她經常精神恍惚，家里人天天陪著她。后來家里人動員她上班，說與同事在一起精神會好一些。這樣，她鼓足勇氣上了班。上班那天，家里人一直送她到縣委大院門口。上班后，她強做笑臉，多數情況下是自己一人呆著。還未等她從這個事件中緩過勁來，又一個打擊落到了她的頭上。
12月6日，縣委常委會研究討論決定，免去其縣婦聯副主席一職，并在一次會議上公開宣布了。齊鳳雁說，在這之前，婦聯主席、組織部門都沒有找她談過。而關于免職的理由，因為她沒有去參加會議，當時不太清楚。而她所以沒參加這個會，是因為她事先已打聽到了免職消息。而她的丈夫王春雨通過打聽得知，免職理由是“不向組織說實話”。
記者調查到的準確版本是，縣紀委有個書面調查報告，報告說：“齊鳳雁身為共產黨員、副科級領導干部，涉嫌利用短信侮辱他人，且在全縣造成較大影響。雖然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信息是齊鳳雁所發(fā)，不予立案，但齊鳳雁前后所言互相矛盾，對黨不夠忠誠老實，不向組織說實話，不具備領導干部的政治素質要求�！�
事情發(fā)展到這個地步，齊鳳雁、王春雨覺得“忍無可忍”了。一位女同志，在縣里能當上副科級干部，那是不容易的，也是很有面子的。突然職務沒了，而且在他們看來是“莫須有”的理由。他們決定討個說法，于是向省市兩級紀委進行申訴，他們申訴的理由是：一是公安局搞有罪推定，而且超期羈押，刑事拘留長達34天；二是縣領導干預司法。而且他們的矛頭直指縣委書記陳志乃。他們認為是陳書記直接插手此案，干預司法。而他們的依據是：在審訊期間，公安局領導多次向他們提起過陳書記。他們也找過陳書記要求早點放人，但遭拒絕。
而據記者了解，縣里對這個案件確實很重視。縣委常委會研究過這個事情。從辦案力量也能看得出來。案件由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大隊長李國軍和刑警大隊教導員周劍直接審訊辦理，局長李秀春后來也親自審問了齊庚偉和齊鳳雁。
短信案件撲朔迷離 縣委書記表明態(tài)度
案件本身也是撲朔迷離，多有蹊蹺，不好理解。39歲的齊鳳雁以前是計劃生育局的干部，因為工作表現不錯，又有一定文字水平，所以多次受到獎勵。2001年調任給一位無黨派女性副縣長做秘書。2003年提拔為婦聯副主席。記者從側面了解到，機關里的一些干部對她的印象不差，說她很“外面”(意思是很開朗，好打交道)。短信中涉及到的女性編辦副主任還是她的同學，平時關系還不錯。與人事局長更沒有什么“過結”。懷疑她發(fā)的短信，似乎于理不通。她也向記者表示，信息確實不是她發(fā)的，更不清楚短信的內容，那張卡確實丟失了。王春雨也分析道，從短信直接涉及人事局、編辦(注：人事局、編辦合署辦公，一套人馬，兩塊牌子)的領導來看，發(fā)短信的人的目標和目的是很清楚的，怎么可能是齊鳳雁呢？
而另據記者了解，齊鳳雁與縣委書記陳志乃也沒什么沖突。陳志乃原為寬甸縣常務副縣長，后調任圍場縣縣長，2003年接任縣委書記。齊鳳雁也說，就在陳志乃當縣委書記的那一年，她被提拔為婦聯副主席。平時與書記接觸很少。
縣里出現了這樣的大事，短信涉及到縣委縣政府，申訴又涉及書記本人，那么陳志乃對這個問題是怎么看的呢？因為陳書記在外地開會，記者在圍場沒有見到他。但在電話中他向記者談了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他說，(2006年)9月30日他在(承德)市里開會。中午，公安局長打電話給他，匯報了一些干部收到下流短信的事情。但他并沒收到這條短信，于是就讓其他人轉發(fā)給他看了看，他很氣憤。當天下午回圍場后，公安局副局長李國軍向他匯報說，已經查到了卡的來歷，并已經立案，問他怎么辦？他說按程序辦。
當天晚上9點多，齊鳳雁從公安局打電話給他，說卡是別人讓她買的，此事涉及領導和政治斗爭，要對他當面說。他告訴齊鳳雁有什么話直接對公安局說。在10月8日的縣委常委會上，公安局匯報了案情，常委們認為此股歪風邪氣不可長，一定要查清楚。
他說，作為縣委書記，縣里出現這樣的歪風邪氣，不聞不問才是失職。他與齊鳳雁也沒什么恩怨。非要說有的話，那就是，如果他不同意，齊鳳雁得不到提拔，所以不存在打擊報復的問題。而且從一開始，也并不知道卡是她的。關于齊鳳雁申訴中說他干預司法，他說這更不存在。從立案、審問、變更強制措施，都是公安機關在辦。他還認為，正是因為公安局辦得不好，才讓齊鳳雁夫婦抓住了把柄。
陳志乃還向記者強調，免職不等于撤職，不是紀律處分。
而這樣的說法，齊鳳雁夫婦并不認同。他們認為既然司法機關沒有認定短信是齊鳳雁所發(fā)，那么對其采取強制措施并予以免職就是站不住腳的，是在搞“有罪推定”。
縣里的干部和群眾對縣領導的評價如何呢？記者詢問了一些出租車司機和三輪車師傅。他們對縣領導的評價還不錯，認為縣領導干了些實事，官場的風氣還算正派。沒什么不好的傳聞。這就很難把“短信事件”與政治斗爭聯系起來。
陳志乃說，在這個問題上他很坦然。
“短信事件”還在發(fā)酵 法律如何面對“短信政治”
“短信事件”已經給圍場造成了一定的影響，更給一些人帶來了不好的后果。齊鳳雁況且不說，直接負責辦理此案的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大隊長李國軍和刑警大隊教導員周劍因辦案不力而被縣委通報批評。省市調查組來縣里調查，自然也要找縣領導談話。但事情還遠不那么簡單。網絡上還在流傳此事。
當地有的干部認為，公安機關乃至縣委在處理齊鳳雁一案上的做法有值得商榷之處。既然走上了司法程序，那么就要嚴格依法辦事，不能靠推定來處理干部。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仍然采取強制措施確有不妥。
近年來，“短信案件”大幅上升，其中大多是刑事詐騙案件，但因為發(fā)短信而引起的政治風波也不少。安徽五河短信案件和重慶彭水詩案，都是一介平民因為發(fā)短信而引發(fā)的案件。
在五河短信案件中，因為兩個在民間口碑不錯的老師向縣領導發(fā)短信反映情況，結果被刑事拘留，并且上了本縣電視臺，名譽掃地；重慶的公務員寫詩歌針砭時事，也被認為涉嫌誹謗，而被警方拘留并被逮捕。圍場的“短信事件”雖然在內容上、形式上、影響上都不能與這兩起案件相提并論，同日而語，但也屬于“短信政治”的范疇。
而這些帶有一定政治色彩的短信大多涉及當地領導層的人事矛盾和對當地黨政工作的評價，因而有著很復雜的背景。在通訊發(fā)達的今天，如何看待這些信息的性質，如何適用法律手段處理此類案件，也給相關部門出了一個新課題。(記者 孫繼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