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大文豪蘇軾(一○三六——一一○一),不單對宋代及以后的文學影響深遠,其聲名及作品,很早就已傳至東瀛,成為日本人最崇敬的中國文人之一。
十三世紀時,蘇軾的作品已傳到日本,據(jù)日本東福寺大道以一所編的《普門經(jīng)論章疏語錄儒書目錄》(一三五三)里,就有《注東坡詞》二冊及《東坡長短句》的紀錄。后來,日本的禪僧也學習他的詩文,如高僧虎關(guān)師練(一二七八——一三四六)及義堂周信(一三二五——一三八八)的札記里曾說自己學習蘇軾的作品,當然這是由于蘇軾的作品帶有禪味,故很受僧人歡迎。
在日本的室町時代(一三三六——一五七三),僧人寫下了不少以東坡為題的詩文,如《東坡先生畫像》、《贊東坡》等,當時還有很多人以蘇軾為作畫的題材,作品較多者如《東坡笠屐圖》和《東坡肖像畫》,有的更在屏風繪上《赤壁賦》,這種欣賞蘇軾的表現(xiàn)在當時非常盛行。
赤壁會
日本人很欣賞蘇軾的《赤壁賦》,歷代文人的詩文酬唱不勝枚舉,特別是十八世紀,辛島鹽井(一七五四——一八三九)、賴杏坪(一七五六——一八三四)、萬波俊忠(一七六二——一八四三)等人,皆作詩頌揚《赤壁賦》。藤尾二州(一七四七——一八一三)的《題東坡赤壁圖》云:
萬頃茫然一葦浮,清風明月滿江流?巯喜皇菍こU{(diào),桂棹蘭漿千古秋。
另一位作者古賀精里(一七五○──一八一七)的《題赤壁圖》云:
大江橫白露,明月斗牛傍。知彼盈虛者,歌茲窈窕章。洞簫托遺響,桂棹泝流光。素練飛仙跡,山川望武昌。
上引詩中,作者只對《赤壁賦》略動手術(shù),意境雖不及原作,但相和酬唱,猶見中國古風。除文學作品外,不少畫家仿照《赤壁賦》的意境入畫,如富岡鐵齋(一八三六——一九二四)的《赤壁前游圖》及《赤壁四面圖》。還有一些文人將日本的某個山作為中心環(huán)繞,仿效東坡游赤壁的感覺,如柴野栗山(一七三六——一八○七)就曾舉行“赤壁游”,又在“壬戌十日之望”設(shè)酒會客,模仿赤壁游。
近代研究中國美術(shù)的學者長尾甲(一八六四——一九四二),他確是一個東坡迷,曾在一九二二年九月七日(壬戌既望日)在宇治(Uji)舉行赤壁會,除了設(shè)宴招待幾百位來賓外,還與眾賓客在平等院、東禪精舍游賞,藉此懷念蘇軾。他的舉動被他的兒子長尾正和說成是“東坡癖”,也就是文人對東坡的迷戀,并搜集他的古董文物、字畫真跡,長尾甲的好友富岡鐵齋(一八三六——一九二四)也雅好此道。
壽蘇會
二十世紀初,那些東坡迷舉行了五次“壽蘇會”,也就是特別為蘇軾賀壽的聚會,全訂于農(nóng)歷十二月十九東坡誕生日。五次分別是在大正五年(一九一六)、大正六年(一九一七)、大正七年(一九一八)、大正九年(一九二○)及昭和十二年(一九三七)舉行,參與者多是有名的學者,如第一次壽蘇會,就有羅振玉(一八六六——一九四○)、羅福萇、王國維(一八七七——一九二七)、狩野直喜(一八六八——一九四七)及內(nèi)藤湖南(一八六六——一九三四)等。聚會其間,出席者會發(fā)表各自帶來的詩文,也會即興和詩歡愉一番,如《壽蘇集》中久保雅友的詩:
蓮燭寵榮花倚風,閑詩興獄困其窮。卻從海外有知己,千古風流壽長公。
詩意淺白。未能與會者也可投詩贈興,如壽蘇會主催者長尾甲的好友,國畫大師吳昌碩(一八四四──一九二七),就賦詩將長尾比作東方的明星,嘉許他舉辦壽蘇會:
尾星明歷歷,刮目海之東。發(fā)欲晞皋羽,眉誰介長公。深杯酬故國,同壽坐天風。持逸殷勤意,超過夕陽中。
首四次的聚會皆由長尾甲編成《壽蘇錄》,分別是《乙卯壽蘇錄》(一九一六)、《丙辰壽蘇錄》(一九一七)、《丁巳壽蘇錄》(一九一八)、《己未壽蘇錄》(一九二○),不公開發(fā)售,只派給與會者。
《壽蘇錄》共分兩卷,卷一為與會者的詩文集,卷二詳列該次聚會的展品,如乙卯一次,羅振玉就展出了《蘇文忠行書真跡詩卷》、《北宋搨本醉翁亭記》、《沈子培書東坡生日詩》等九件文物,書中對各項展品均有詳細的說明。事實上,每次聚會,與會者也帶了不少珍品陳列會場。第五次丙子壽蘇會(一九三七)剛巧是蘇軾誕辰九百年,故聚會規(guī)模較大,長尾甲更準備了蘇軾自繪的畫像搨本復制品、四次《壽蘇錄》及是次展品目錄贈予出席者。
從上可見,蘇軾對日本的佛教、繪畫、美術(shù)、文學及游藝都有深遠的影響。自十九世紀開始,日本學者對他的作品的注釋也愈來愈多,如賴襄的《韓蘇詩鈔》七卷(一八五四)、田岡嶺云在《支那文學大綱》為東坡立傳(一八九七)、土屋弘的《蘇詩選詳解》(一九一七)、巖垂憲德、釋清潭及久保天隨的《國譯蘇東坡詩集》(一九二八——一九三○)。近代的漢詩研究學者小川環(huán)樹(一九一○——一九九三)就注釋了不少東坡詩,如《東坡佚注》(一九六五)、《蘇東坡集》(一九七二)、《蘇東坡詩選》(一九七五)及《蘇軾年譜》(一九八三),可見東坡的作品,不但為國人喜愛,更為東瀛文士詩酒聚會的一大契機。昭和時代,也有人繼續(xù)舉辦赤壁會,傳承先賢的古風。(摘自香港《大公報》/黃杰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