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悲劇從焚書開始?
據(jù)某位參與者的說法,焚書不過是一種“象征”,但在我看來,即便是“象征”,也是一個異常危險的“象征”,如果說書的邪惡來自文字符號組合而成的意義,可以被認為是靈魂邪惡,那書的物質(zhì)存在就可以視為承載邪惡靈魂的肉身。
一條就發(fā)生在我身邊的新聞。據(jù)《新快報》報道,4月13日上午,廣州大學城華南理工大學學術(shù)交流中心門前,參加一場名為“心靈富豪學術(shù)交流會”的近20名專家、教授們在幾分鐘內(nèi)將560多本書付之一炬。最先被燒的是郭敬明的《夢里花落知多少》,除此之外,尚有《羊皮卷》、《誰動了我的奶酪》、《貨幣戰(zhàn)爭》等一些曾經(jīng)的暢銷書。
這條“驚世駭俗”的新聞出現(xiàn)的那所大學正是我謀食的地方,還是先替我的東家做些澄清吧,這個新聞中雖然出現(xiàn)了某大學的名字,但是細細看來,此次事件與這所學校并無關(guān)系,新聞中出現(xiàn)姓名的學者也非來自該校。另外,組織活動的林先生也算不上學界中人,根據(jù)媒體提供的信息,他貌似更接近一個社會活動家,不久前剛剛策劃了一系列在我看來很奇怪的活動,或者叫行為藝術(shù)。比如,“總裁抱抱團”、“老板宣誓不欠薪“和“向雷鋒像下跪”等等。本次活動起源于林先生的理念:他一貫主張“心靈富豪”,倡導“心靈富豪”必須從清除“心靈垃圾”開始。按照他的說法,公開燒書就是為了警醒社會,讓更多人行動起來,向“心靈垃圾”宣戰(zhàn)。
看到這些新聞我有些心驚與沮喪。這種復雜感受源自此次事件揭露出的一種真相:一個不知所云的理念可以輕易忽悠來一群學者。而當組織者用一種明顯踐踏人類文明底線的方式———焚書———來表達什么的時候,一群據(jù)說既有儒家又有道家的學者們,最多是口頭說說不贊成,卻都沒有誰明確地表示反對,更沒有人站出來阻止主辦方的舉動。于是乎大家就目睹幾百本新書灰飛湮滅。
熟悉歷史的人們不難知道焚書意味著什么。1933年5月10日,納粹分子在柏林廣場上演了相類似的一幕,在那一天,兩萬多本圖書,包括馬克思、海涅、弗洛伊德、卡夫卡、雷馬克、布萊希特等無數(shù)思想巨匠的“非德意志”作品付諸于炬,而這次焚書還僅僅是一個開始。德國其他城市隨后也紛紛復制了這一步。而遭到封殺的作家和知識分子隨后的命運也眾所周知:或流亡海外、或被捕入獄、或絕望自殺。在今天的德國,5月10日更是被定為“焚書日”,被人們永志紀念。
據(jù)某位參與者的說法,焚書不過是一種“象征”,但在我看來,即便是“象征”,也是一個異常危險的“象征”,如果說書的邪惡來自文字符號組合而成的意義,可以被認為是靈魂邪惡,那書的物質(zhì)存在就可以視為承載邪惡靈魂的肉身。焚燒,意味著為了消滅所謂邪惡靈魂,人們可以消滅承載這些靈魂的肉身?梢砸驗樗枷攵鴼⑷恕且驗檫@種深層次結(jié)構(gòu),“焚書”后面往往跟著“坑儒”。更可怕的是,我們的某些學者們對這種危險熟視無睹,甚至更是欣欣然參與其中,這是否意味著,這個社會中某些極端主義的土壤依然存在?
以前看過一部電影《浪潮》,一個中學老師在自己的課堂上做了個實驗,用很短的時間把一群學生轉(zhuǎn)化成了納粹支持者。其中有一個橋段讓我印象深刻,一位學生在自家院子里把自己的名牌衣服付之一炬。極權(quán)主義出現(xiàn)總是伴隨著焚燒。不過那還是在他私人空間中發(fā)生的事情。文明社會是不應該允許焚書事件在公共空間中出現(xiàn)的,因為有多少悲劇是從似是而非的道德潔癖開始的,大家其實都清楚。
□謝勇(廣州 大學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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