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沫若:我有幾個問題,是不是允許我提出來問斯大林同志?
斯大林:當然可以,請吧。
郭沫若:最近我讀了您的著作《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其中說得[的]“封建制度的基礎……是封建的土地所有制”。我覺得這個提示不僅表明了封建制度的本質,同時似乎也可以作為劃分社會發(fā)展階段的一個標準。我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在中國,關于社會發(fā)展的階段劃分問題,有很大的爭論。尤其是關于中國的封建社會究竟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問題,不同的學者就有不同的意見,其間的相差竟達到一千多年。有一個困難的問題,就是耕種田地的奴隸和封建制度的農奴,往往是容易混淆起來,不能區(qū)別的。
斯大林:土地的所有制形式在各個社會發(fā)展階段的確是各不相同的。但是研究奴隸制和農奴制的不同,還是應該看奴隸的性質:在奴隸制度下,生產工作者是奴隸主所能當作牲畜來買賣,屠殺的奴隸;在封建的農奴制度下,生產工作者是封建主已經不能屠殺,但仍可以買賣的農奴。
研究社會制度問題應該研究純粹的社會狀態(tài),而不應該去研究那種發(fā)生了變化的狀態(tài)。研究問題應該根據實際情形,而不應該機械地只是根據文件或書本來說明問題。
最近我看了印度尼西亞的一些“理論家”的文章。據這些“理論家”說:印尼現在不存在封建制度,因為印尼的憲法規(guī)定土地是屬于國家所有的,這樣在印尼便沒有封建地主了。你們看:這是什么“理論”?這不過是辯護士的理論罷了。其實,他們之所以要說印尼沒有封建制度,是因為他們害怕要在印尼實行土地改革。
郭沫若:在社會發(fā)展階段方面,我還想問一個問題:社會發(fā)展是否可以跳躍式地發(fā)展?
斯大林:可以的。這要看情況。例如一個民族,它的鄰居——另一個民族很進步,那么,在它的鄰居的強大影響下,這個民族便可以跳過一定的社會階段而發(fā)展。例如,蘇聯境內的許多少數民族就是這樣。
(按:我知[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為有一位蘇聯的歷史學家說:蘇聯的中亞細亞各民族,自原始公社制度即直接進入農奴制,而越過了奴隸社會的階段。但因為我對中亞細亞各民族的歷史沒有研究過,所以沒有進一步請問斯大林同志。但我認為:斯大林同志的話,對于馬克思的學說是一個很好的補充。馬克思說:社會發(fā)展階段不能跳躍,那是在無外來影響下的一般情況;但在外來的強大影響之下,事實證明是可以跳躍的。)
郭沫若:我正在從事和平運動方面的工作。我感覺到和平運動和民族獨立運動之間存在著微妙的關系。在進行民族獨立斗爭時,宣傳和平頗有困難,因為容易妨礙到戰(zhàn)爭動員工作。因此,我們感覺到在和平運動中,適當地照顧到民族獨立問題,以免使這兩個運動互相對消。因此,我們在亞洲及太平洋區(qū)域和平會議上,曾通過了尊重民族獨立問題決議。當時英國和法國的朋友們,頗以為我們的要求有點過高。但這一次在維也納世界人民和平大會上,又一次提出了尊重民族獨立的問題,而且獲得通過。足見在和平運動中適當提出尊重民族獨立的要求,是有必要的。
斯大林:不好,這樣不好。和平運動應該就是和平運動,它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維護和平,不應該把民族獨立的要求加進去。我們的和平運動的范圍應該是很廣括[闊]的。如果把民族獨立的要求加進去,人家就會說我們要求和平不是真誠的。這樣,有些人就會不來參加和平運動了。你懂得這個道裡[理]嗎?
郭沫若:這個道裡[理]我是懂得的。但是我覺得到了現在,民族獨立的要求在殖民地國家與殖民國家之間,似乎沒有那么尖銳的對立了。因為美國的戰(zhàn)爭政策不僅侵犯著殖民地、半殖民地等附屬國家的獨立主權,同時也侵犯著殖民國家,如英、法等的獨立主權。所以英、法等國的人民一樣在要求獨立主權的尊重。在今天適當地提出,似乎是可以的。
斯大林:不好。和平運動應該就是和平運動。這個運動的主要對象是那些有發(fā)動戰(zhàn)爭的危險的國家,是美國、英國和法國等等國家。這個運動的目的是要爭取這些國家的廣泛的人們來參加我們的運動,連資本家也要爭取,以便孤立戰(zhàn)爭挑撥者。如果在和平運動中提出民族獨立的要求,就將達不到這個目的。
郭沫若:是否還應該照顧到區(qū)域性的不同?比方在亞洲,大多數國家都有強烈的民族獨立的要求,是否要照顧到這種要求,以便順利地開展和平運動?(我并且舉出了最近在維也納世界和平大會上朝鮮、越南兩個代表團不滿意大會未把解決戰(zhàn)俘問題辦法及要求撤退外國軍隊寫入宣言的事情。)
斯大林:不好。你們不要把兩件事混在一起。民族獨立的工作,要另外來做。你懂得這個意思嗎?
郭沫若:斯大林同志的意思我懂得了。我還有一件事想請問斯大林同志的意見,這問題我已向法捷耶夫同志提出過了。這個問題就是:約里奧·居里表示想要到中國去,如果法國局勢更惡化,以致他不可能再在法國活動的話。這樣他可以一方面幫助中國研究科學,另一方面仍可領導和平運動。斯大林同志對這件事的意見怎樣?
斯大林:(把鉛筆擱下了一會[兒],然后繼續(xù)在紙頭上畫,聲調高了一些):法國朋友太感情了。法國的局勢不會變化得像所說的那樣利[厲]害。就是局勢變得再壞些,他為什么就那樣容易地考慮離開自己的祖國?他應該學習日本的德田球一同志的榜樣,他在祖國工作下去,一直坐了十幾年監(jiān)獄。他做和平運動有什么不好?法國政府要逮捕,就讓它逮捕吧。要坐監(jiān),就坐監(jiān)吧。我想,用不著十多年,法國就可以解放了。他也應該學習一個法國的女孩子的榜樣,她為了阻止法國政府把軍火運到越南去屠殺越南人民,而臥在鐵軌上。他當一個民族英雄,這有什么不好?我假使是約里奧·居里,無論環(huán)境怎樣惡劣,我是決不輕易離開自己的祖國的。
你們不應該勸他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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