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譚】
近日,適逢蔡元培先生誕辰140周年紀念日,北大在蔡元培雕像前舉行了一場小規(guī)模紀念活動,主題是“抱定先生宗旨傳承北大精神”。這句話,讓人感慨系之,卻也困惑不已:在今天的大學里,蔡元培等諸先賢的精神遺產(chǎn)還剩下多少?
蔡元培先生的“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教育理念,一直被視為大學精神之普適性原則。這一理念,更與陳寅恪先生提出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之學術精神交相輝映,成為中國大學立足現(xiàn)代、面向世界的“雙核體系”?梢哉f,這也是“世界各大學的通例”(蔡元培語),丟掉前者的大學不成其為大學,遺忘后者的學者不成其為學者。
然而,在繁復迷離的現(xiàn)實倒影里,普適性原則或精神往往難以把握,乃至于誤入歧途而不自知。近日國內高校發(fā)生了幾起師生糾紛事件,關于師道尊嚴及“大學之道”的爭辯,至今余波未平。
這些事件不盡然是個案,而是充分反映了當前大學體制所暴露的一些問題。這就是,目前的大學體制在某種程度上與蔡元培、陳寅恪諸先賢所倡導的大學精神、學術精神頗有不兼容之處。
大學何為?究其一點,大學是培養(yǎng)社會精英的地方。無論哪一個時代,大學生(包括走出大學的人)總體而言都是知識素養(yǎng)較高的階層,也是一個社會的中堅力量之一。那么,大學應當培養(yǎng)什么樣的社會精英?最佳答案里頭,肯定包括“人格獨立、精神自由”這幾個字。這不僅是蔡元培等前輩教育家的共識,也應是每位大學師者的自我體認與追求。
大學該怎樣去培養(yǎng)大學生的獨立人格與精神?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給予他們必要的寬容與自由的求學環(huán)境?上攵,在一個不寬容、不自由的氛圍下求學、成長,往往只可能成為一個唯唯諾諾、缺乏自主意識的“臣民”。
而現(xiàn)在大學里的情形又是如何呢?學者張鳴撰文指出:“一門課及格與否,基本上老師說了算,老師上了講堂,講得不好,甚至滿口胡言,學生基本上沒有什么反制的辦法……至于教授所帶的研究生,基本上等于家生奴才,要你扁就扁,要你圓就圓,課題全做,家務活全包……”這不無形象地反映了當前大學師生地位嚴重偏斜,過于壓抑學生個性的狀況。
說的具體一點,現(xiàn)在的大學體制,對于大學而言實行的是科層化的“行政管理”,對于學生而言實行的是“嚴父式”的管教模式。———惟獨難得一見的是權利平等的現(xiàn)代社會理念。無怪乎,中國政法大學法學院副院長何兵要這般呼吁:“給他們(學生)以人格和自由,給他們以鼓舞和信心,給他們以關愛和勉勵,他們決不是垮了的一代!”
說來頗有意思,近日的糾紛起因于學生逃課,而實際上允許逃課或旁聽,還真的就是蔡元培先生當年倡導“兼容并包”精神的具體實踐之一。當時,北大規(guī)定“各學系有缺額時,均得收旁聽生”,而且實行起來大有“來者不拒,去者不追”的氣象。張中行先生在憶舊文章里就提到當時常見的情形:“不應該來上課的卻可以每課必到,應該來上課的卻可以經(jīng)常不到。”無論如何,師道尊嚴絕不是靠暴粗口、點名、“抓丁”就可以挽回的。
還有一則現(xiàn)在也許讓人感覺匪夷所思的故事。講的是梁思成先生在老北大開授“中國建筑史”。課上完了,梁先生對堂下學生說:“為了應付公事,還得考一考,諸位說說怎么考好?”結果,舉座默然。再問,仍然無人應答。此時梁先生恍然大悟,讓選修這門課的學生舉手,卻不見有人舉手。梁先生大樂,向臺下作揖道:“原來都是旁聽的,謝謝諸位捧場!
由此念及蔡元培、陳寅恪等先生倡導的大學精神,恐怕不得不說:諸先賢的精神遺產(chǎn)越來越無跡可尋了。
□魏英杰(杭州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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