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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讀《花樣年華》——張曼玉的手 2000年11月10日 17:29 在回家的車里,梁朝偉試探著去捉張曼玉的手。對方的手幾乎剛剛碰到,“她”立刻敏感地輕輕抬起,然后迅即逃離。 那只同時懷著親密接觸的渴望和隱秘難言的罪惡感的手,像達芙尼一樣宿命地逃離。因著女主人的決心(“我們不會像他們一樣”),在猛然的驚嚇中(當張曼玉在梁朝偉屋中一起寫小說的時候,突然房東們喧然回家),“她”緊抓著旗袍的裙角;打電話給那個說不清是朋友還是情人的同病相憐者時,“她”滿懷心事地留戀著已經放下的話筒;而當設想中的離別中,要離去的梁朝偉握住了“她”,然后告別!八豹q疑不決地挽留了一下,又松開,伸出去,又收回,空著,輕放在另一只手上,向上攀援,懷著痛苦一路掐著手臂…… 然后,終于,與那個男人的撫慰的手相握了。兩個人擁抱了。在哭泣之中。 在車里,哀傷的女人說了:“今天晚上我不想回家!绷撼瘋サ氖治者^來,“她”順從地交給了“他”,帶著對分離結局的馴順,回握住了“他”。 那是哀傷而美好的往事了!八弊詈笫且砸粋緬懷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的。1963年,新加坡。梁朝偉在這里!八弊呷腌R頭,扶在樓梯欄桿的高光處,停留了一陣兒,抹過去,走了。又出現(xiàn)在一張床上,“她”流連地撫過席子,仿佛體貼和深吸著這里熟悉的氣息。這是梁朝偉的房間,而來到這里的人不是那個精靈般的王菲,而是1963年的張曼玉。她尋找而來,卻猶豫了!八眲t留戀著觸摸著,懷著模糊的熱情,最后,“她”伸向那雙繡花拖鞋。 梁朝偉帶著灼人的秘密去吳哥窟訴說,他的訴說便像那青草一樣在陽光中長了出來。張曼玉懷著隱忍的熱情離開了她熱望到達的地方,而那雙消瘦的手泄露了她全部的心事。 張曼玉!看完《花樣年華》,我的腦子里就冒出這么三個字和一個標點符號。一些世俗的想法又接二連三地冒了出來。為什么是梁朝偉最終得到了影帝,而不是張曼玉去做影后?在這個電影里,張曼玉的表演太精彩了,梁朝偉幾乎要相形見絀了——我是說幾乎,他沒有,他也很精彩。但張曼玉! 去隔壁面對偷情的先生的情人時那眼圈快要紅了仍強帶著微笑的面孔;房東含沙射影之后,在燈光下一轉身那張委屈憐人得莫可名狀的面孔;年華逝去重返故地望著窗外感懷頓起又要強忍悲傷的面孔……張曼玉的可圈可點之處太多了。如果在這部電影里可以加上批注的話,我真想在每個張曼玉出現(xiàn)的地方都加上“精彩”、“妙”、“偉大”之類愚蠢天真得不知所云的字眼。又或者,干脆把這部電影就作為中國女演員的必修課。怎么去演一個女人呢?照著《花樣年華》里張曼玉的樣兒學就是了!一個女人的體貼、幸福、婉約、寂寥、愁怨、委屈、惆悵、懷念,甚至輕佻的懷春、嬌媚的自恃,全都有了。 而且不僅僅是那張美麗的面孔在表演,張曼玉渾身都在演戲,尤其那雙纖長而骨感的手,像一個消瘦的優(yōu)伶,來到昏暗舞臺中央的燈光下,女主人的心事就這樣完全泄露了。《花樣年華》里,張曼玉的手出場之多,之引人注目,仿佛就是電影的第二女主角。 它,不,“她”最早是這樣出場的。張曼玉準備去機場接先生,與未露面的周夫人簡單地點頭問候,然后匆匆下樓!八陛p快地出場了,在樓梯旁的墻壁上輕輕一按,旋即退場,只來得及感覺到那戴著結婚戒指的手指經過細心修飾。 經過簡單的亮相,接著就有慢鏡頭的特寫,這次“她”拿著一盒煙,溫婉動人。這是最初時候的溫潤,陪著先生打麻將。后面張曼玉說過,我以為只要自己做好就行了,F(xiàn)在就是一個“做好”的妻子,懷著對婚姻生活的誠意一廂情愿地努力著。 不過,也有耐不住寂寞的時光。張曼玉到隔壁借報紙,結果開門的是梁朝偉。梁找報紙時,張曼玉的手指在門鈴處無意識地劃著。注意前面梁沒開門時,按門鈴的“她”是平靜的。小小的一點改變,無意中泄露了主人心緒的微波。 如果生活一直這樣緩緩流過,是不是就是這個努力“做好”的女人一生所愿呢?可是,她真的沒想到,原來只是一個人“做好”是不夠的!八痹俅握紦麄銀幕中心位置的時候,是拎著一只飯盒,仿佛那飯盒很沉重,“她”失去了前面我們所看到的活力,在扶墻上樓的時候,那一按也顯得疲憊遲滯。這時的“她”不是在光線中,而是心事重重地隱藏在黑暗之中。憑著敏感與直覺,她發(fā)現(xiàn)了;承受著悲傷與沉郁,她隱忍著。 在昏暗的哀傷中,她尋找到惺惺相惜的人。他們約會了,其實不是為了證實他們早已發(fā)現(xiàn)的事實,而是互相尋找一種同情,甚至同謀的報復。所以當梁朝偉抓住她的手時,“她”懷著報復的心理停在了那里,沒有抵抗。然而,主人終究還是走開了,說道:“我先生是不會這么說的。”(梁在此前說,“今晚別回去了!)路邊,這陰冷的夜色令人難以溫暖和理直氣壯,所以,“她”下意識地輕扒在那窄窄的窗沿,因為一種莫名的負罪感輕劃著,兩只手互相扣著,卻又不那么堅決。也許,或者,難道,不可以理直氣壯地放縱——報復一回嗎?兩個人重新演習了剛才的情境,該張曼玉說,今晚別回去了。她放縱著自己的情欲,她想自己是在報復?墒,也許報復只是一種放縱的借口?或者“她”看到,面前的這個男人的領帶同那根系在先生襯衣上的一模一樣,又或者“她”知道這只是一次虛擬,“她”忽然變得輕佻動人,甚至有點兒潑辣,伸出食指,挑逗著這個不是先生的男人的領帶。但,又是什么令“她”立刻收回了,女主人撤退了,她說不出啊。仍然是退回那個窄窄的窗沿,“她”繼續(xù)懷著困擾劃拉著窗沿。(轉自《南方周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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