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刊用《中國新聞周刊》稿件務經(jīng)書面授權)
每個時代都在用不同的主流文化解讀著《紅樓夢》,而紅學的曲徑最終將通向最初的起點:把《紅樓夢》看成一部小說,把曹雪芹當成一個作家
2004年6月起,中央民族大學中文系副教授曹立波先后在本校學生中進行了三次調(diào)查,征詢“80后”的“紅樓觀”,結果“擇偶人選”一題中,賈政人氣指數(shù)上升,理由是賈政作為一個嚴謹正直的丈夫,給家人提供了優(yōu)越的物質(zhì)環(huán)境,在事業(yè)上積極上進,知道教育子女,私生活還算檢點;薛蟠和賈雨村也有人青睞,因為此二者在社會上吃得開!80后”還對《紅樓夢》的社會教化作用另有心得,認為其對當今政府收支平衡有警示。
越來越多的“80后”開始對《紅樓夢》表示出現(xiàn)實興趣。2005年入秋以來,清華大學學生紅樓夢研究會舉辦了“水木紅樓”系列講座,吸引了很多學生來參與“校園紅學”。11月中旬,曹立波主講了一場題為“新世紀大學生眼中的寶黛釵”的講座,她從調(diào)研入手,以現(xiàn)實的視角與在場的“80后”共同審視寶玉之“癡”、黛玉之“雅”和寶釵之“時”。聽眾中除了主辦方清華大學的紅樓夢愛好者,還有北京大學、中央民族大學的學生現(xiàn)場聆聽。
曹立波說,在她調(diào)研的選項中,有的研究生看重《紅樓夢》的版本和成書問題,本科生一般對此不感興趣,而更關注情節(jié)和人物。另外由于80年代拍攝的電視劇影響很大(調(diào)查者99%看過),她認為在講解《紅樓夢》中必須要澄清的人物與版本相關的經(jīng)典問題,“80后”都早已認為“不是問題”。
“這是一個多元的時代,一些人致力于建構具有學科性質(zhì)的紅學,另一些人則傾向于把閱讀、詮解《紅樓夢》當成一種大眾文化消費!睆偷┐髮W中文系教授、《紅學通史》作者陳維昭如此看待“80后”的紅樓觀。
在陳維昭眼中,《紅樓夢》偉大的生命力,恰恰在于其能夠適應每個時代的潮流,兩百多年來,每個時代也都在用其時代的文化去解讀《紅樓夢》。而當《紅樓夢》的闡釋不能與時代主潮(如后現(xiàn)代主義)相結合的時候,大眾紅學和泡沫紅學就會登堂入室。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西文化交匯中,王國維曾把《紅樓夢》展開為一個中西文化對話的平臺,探討了人的終極關懷問題;清末的民族主義思潮激勵著索隱紅學的興盛;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民主與科學精神催化著胡適新紅學的誕生,其遵循的自然主義是全球最時髦的文學思潮;20世紀50年代以后,“紅學”被政治化了,70年代,全國范圍內(nèi)的“評紅”運動將“政治紅學”發(fā)展到頂峰。紅學研究徹底與學術無關了,著名紅學家吳世昌回憶:“‘幾十條人命’,‘四大家族的罪惡史’,‘父系母系的政權斗爭’等種種曹雪芹所未寫、高鶚所未補的故事,都是由‘工農(nóng)兵專業(yè)作者’‘做出的新的貢獻’”;20世紀80年代,紅學開始了學術意義上的回歸,現(xiàn)代主義思潮引進了許多西式研究辦法,陳維昭介紹,上個世紀90年代甚至出現(xiàn)了用“女權主義”來詮釋《紅樓夢》。進入本世紀后,紅學艱難地生存在一個大眾消費文化占主流的年代。
不論是在哪一個時代的主流文化里,紅學的顯赫地位都不容置疑,雖然屢屢被政治化。而與紅學相關的還有《紅樓夢》的經(jīng)濟效應,比如建造大觀園開展紅樓旅游,以及有經(jīng)濟企圖的地方政府掀起的曹雪芹紀念地之爭。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紅學經(jīng)歷了政治濯洗和市場誘惑后不再神圣,無可遏制地市俗化了。紅學曾號稱是參與名家最多的領域,架打得最多的領域,如今也是副產(chǎn)品最多的領域:從國學大師到小家碧玉,從小心求證到聳人聽聞,從學術奇葩到誤讀歪讀,應有盡有。
而無論各個年代的紅學多么繁盛,多么魚龍混雜,《紅樓夢》不過是“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青年學者陳林認為,什么時候謎猜完了,考據(jù)完了,紅學也就完成歷史使命了,可以回歸其本來面目了。教授古典文學的曹立波為此保持了平常心,希望有一天“讀者能夠把《紅樓夢》看成一部小說,把曹雪芹當成一個作家”。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羅雪揮)